第8章

後來張復恆又和我聊了很多，話題一直圍繞在他的小班制開課計畫。

他想在這週四下午先開設試聽課，類似試營運的概念，預計召集六名「師奶鐵粉」參加，目前已有人選名單，這六名粉絲的老公都在竹科上班，她們的共通點是身上都有點閒錢，也都很有意願進場投資。

張復恆把那份名單給我，請我代為聯繫，我毫不猶豫便答應下來。

我感到非常開心，一是因為張復恆今天跟我交談的時間特別長；二是這門課程如果開得成，代表以後除了週日，每週還可以再多兩天見到他；三是我能順便旁聽課程，增加股市實戰知識。

與張復恆聊完後，我站在書店正中央環顧四周，開始設想週四的試聽課程該要如何進行相應的環境布置。

此時某人的出現破壞了我想像中的畫面。

鍾梓軍應該是剛結束戶外的太極拳課還是什麼課，逕自推門而入，筆直地朝那張單人沙發走去。

我不確定鍾梓軍剛剛到底參加了哪堂課，也可能不只一堂，所以才耗時那麼長，每次都在張復恆的講座結束許久後，他才慢悠悠地返回座位。

書店老闆說過，鍾梓軍每天都會上門，週四那天當然也不例外。

眼看張復恆的小班制試聽課即將在這週四開辦，我實在很不希望屆時鍾梓軍繼續霸占那張單人沙發，除了我之外，一定也有其他學員很想坐那張沙發，畢竟那張沙發位離張復恆最近。

我猶豫著要不要鼓起勇氣，上前詢問鍾梓軍這週四下午的動向，不料鍾梓軍竟主動朝我招了招手，像是有事情要找我？我心裡嘀咕，他大概是把我當成服務生，要我過去收拾桌面或端杯水給他之類的吧。

沒想到不是我想的那樣。

「書店戶外區的狗大便實在太多了，我好幾次差點踩到，你們應該要管控一下。」鍾梓軍神情不悅地抱怨。

「嗯，我們有貼標語，請飼主不要讓狗狗隨地便溺，並請飼主自行清理寵物的排泄物。」

「只是張貼標語，根本不具備嚇阻力。店家的態度應該要強硬一點，直接規定若是飼主並未自行清理寵物的排泄物，以後就不准再帶寵物過來。」鍾梓軍十分不以為然。

「呃，這種規定很難執行吧？我大多時間都待在書店裡，很少走去戶外。」我忍不住辯解。

「戶外區也是書店的場地！我的太極拳老師、氣功老師和瑜珈老師都有繳交場地費給書店，書店不是應該要維護我們這些學員的權益嗎？至少要跟妳維護『張復恆的課程權益』時一樣用心，這才不叫差別待遇。」鍾梓軍話中帶刺。

「那你是要我怎樣做？每十分鐘就過去檢查草皮，看有沒有狗狗在那裡大小便嗎？」我聽了也不高興，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。

「妳該做的不是檢查有沒有狗狗在那裡大小便，而是管控飼主不放任自家的狗狗隨地大小便。在我的認知裡，沒有能力約束寵物行為者，就沒有飼養寵物的權利，這些人應該被禁止飼養寵物才對。」

天啊，鍾梓軍有夠難搞、意見又多，而且還對小動物毫無愛心，但是礙於書店老闆早上的諄諄告誡，我還是強忍下心中高漲的怒氣，不跟他當面起衝突。

「那好，我們來條件交換好了。」我提議。

「什麼條件交換？」鍾梓軍露出疑惑的表情。

「從現在開始到週四中午前，我會想辦法讓戶外區不再出現狗大便，如果我能做到，就請你在週四下午張復恆講課時，不再占用那張單人沙發。」

「週四下午？張復恆的講座不是都辦在週日上午嗎？」

看來鍾梓軍書店常客不是當假的，他很清楚張復恆原本只在週日上午有課。

「最近張講師打算開辦新課程，預計每週二、四上課，會先在這週四試辦。」

「這週四？」鍾梓軍皺眉。

「對，老闆說你每天都會過來書店，想必這週四也不例外，但我實在不希望再看到你用一堆東西占位子，所以想懇請你配合。」我也不拐彎抹角，直接挑明了講。

「妳承諾讓戶外區不再出現狗屎，作為我不再占用沙發的條件？」

「對！」雖然我自己也覺得這項交易聽起來蠢斃了，還是故作高冷地回應他。

「好，我可以答應。」鍾梓軍竟然很乾脆地接受，或許他真的很討厭狗屎吧。

「那就一言為定！」

於是從這一天開始，我變得更忙碌了。

除了書店的例行工作，我得撥出心力去設想張復恆的課堂該要如何布置，並一一聯絡參加的學員，且協助設計宣傳DM、重新編排講義，讓講義更圖文並茂。

此外我還得三不五時跑到戶外區巡視，檢查草地上有沒有新增的排泄物。幾天下來，我清理了好幾次排泄物，有貓的、有狗的，甚至我懷疑也有人類的。

幸好皇天不負苦心人，到了週四那天，我得意洋洋地站到鍾梓軍面前，向他宣告勝利：「怎麼樣？這幾天你都沒看到狗大便吧？我清理得很勤奮，戶外區的草地非常乾淨。」

「妳是清理得很勤奮，草地上確實沒有狗大便了，但是妳用錯方法了。」鍾梓軍潑冷水。

「什麼啊？」我很不高興，我都做成這樣了他還有意見？

「我一開始就說了，我是要妳去教育飼主，讓飼主負起約束寵物與替寵物善後的責任，而不是要妳去撿大便！妳都幫他們清理完了，那麼那些沒有責任感的飼主，不就更加不會改進了嗎？」鍾梓軍訓了我一頓。

「不管怎麼樣，反正我做到了！當初不是說好，只要草地上不再出現狗屎，你就不占用那張沙發嗎？至於我用的是什麼方法你就不用管了。」

「好，當初是這麼約定沒錯，看在妳撿狗屎撿得這麼辛苦的份上，我今天就不用東西占據沙發，我會全程坐在沙發上。」鍾梓軍笑了。

「什麼叫做你會全程坐在沙發上？」事情的發展完全超乎想像，我傻眼。

「對，我將全程在場聽講，所以不算是占用座位。」

「你將全程在場聽講，所以不算是占用座位？」我太過驚訝，忍不住將他說的話複述一遍。

「對！」鍾梓軍點點頭。

「你……張復恆講師新開設的課程採小班制，不是週日那種開放式的大型講座，而且你沒有報名，所以你不能參加！」我氣急敗壞說道。

「沒關係，我就坐在沙發上看書，不會刻意去聽講。總之，只要我全程待在現場，就不算占用沙發了，不是嗎？」

「你幹嘛要故意這樣？」我很生氣，鍾梓軍明知我的本意是請他把沙發位騰出來給學員。

「我沒有故意怎樣，我一直都是這樣，是妳硬要我改變原本的作息，而且態度還很不友善……在妳跑來當店長之前，我每天的行程都是這樣，在固定的時間上門，坐在固定的位子，不信妳可以問妳老闆！」

說到最後一句，鍾梓軍刻意提高音量，讓待在櫃台的老闆聽到。

老闆似乎察覺到不對勁，連忙走過來把我拉到一旁：「怎麼了？慕耘，妳怎麼又跟熟客先生爭執了？」

「什麼熟客先生？他根本就是狗屎先生！你知道他讓我撿了好幾天的狗屎嗎？」我氣得口不擇言。

「呃？他叫妳去撿狗屎？」老闆不太相信。

我一臉委屈地向老闆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。

聽完，老闆面有難色道：「慕耘，不是我要替熟客先生說話，但他的本意應該不是叫妳去撿狗屎啦……既然張講師這次要開的新課程採小班制，代表所使用的場地範圍是很小的嘛，妳就不要選中央靠沙發的那片區域，改安排在角落那邊就好了呀！只有六、七個學員，四張雙人桌併一併不就行了？幹嘛這麼堅持，非要跟顧客鬧情緒呢？」

「我……」我一時啞口無言。

「我知道啦！妳喜歡張講師嘛，妳一定是想幫他把場地布置得漂漂亮亮。確實中間涵蓋沙發的區域，視野最佳、光線最足，往前看出去是窗外的綠樹，往後看也有裝飾在牆上的畫框與乾燥花。」

不愧是老闆！對於自己店內的優勢很清楚，一語道出我這麼喜歡這處沙發區的原因，就是因為坐在這裡，從前後左右看出去的景色都很美，簡直就是無懈可擊

「可是妳喜歡的位子，別人也喜歡啊！所以我還是覺得，不要去搶熟客的地盤比較好，畢竟他每天都會過來店裡消費，張講師只是偶爾來而已。再說了，其實我覺得張講師不會太介意學員座位的安排，而對學員來說，更重要的也是張講師本人與他的授課內容。」

這倒是真的，我也覺得張復恆不會在意座位怎麼安排，是我自己很在意而已。

然而，我和老闆都猜錯了，張復恆並沒有不在意。

在週四下午的試聽課上，張復恆表現出了在意……

說得更正確些，張復恆在意的不是座位安排，而是坐在單人沙發座位上的那個男人——鍾梓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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