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
張復恆針對六名熟女學員的試聽課程,在週四下午兩點開始。’
站在講台上的張復恆十分熱情地開場:「這次算是新嘗試,過去我開設的講座針對一般群眾,講的都是比較基本的概念,時常有人會問我,能不能教一些更細部、更講求技術性的操作?甚至像其他投顧老師那樣開放他們加入會員、然後發送call訊,帶著會員進出股市……」
說到這裡,張復恆停頓了一下,目光一一掃過台下聽眾,才再次開口:「老實說,目前我暫時還不想走這種路線,比較想藉由寫書和開課的方式,指導大家投資,然而如果只教授基本股票概念,確實又無法滿足大家的需求,很多人往往想要尋求更明確的投資標的。」
「這堂『小班制技術課程』就是應此而生。我雖然不會發call訊,也不會每天帶進或帶出,但是我會根據財報資料與市場風向,推薦比較看好的族群,也會列出幾支我覺得不錯的個股,甚至帶領學員做一些短期操作或槓桿操作,可能稍微會有些風險,不過報酬率也高出非常多。」
在場的學員們發出低呼,顯然很感興趣。
張復恆滿意地點點頭,又說:「課程預計會介紹三種『有風險同時伴隨高報酬』的操作:第一種是當沖買賣,第二種是借貸投資,第三種則是鎖定飆股。當然若是採用這幾種較有風險的方式,得具備一定的技術能力與判斷能力,所以需要由我這樣有經驗的講師,手把手帶領大家前進市場,讓大家能投資得很踏實!」
本來這個場子,一直都是張復恆滔滔不絕地講著,此時卻冷不防自一旁冒出另一個男人的聲音。
「當沖、借貸與飆股,怎麼聽都是叫人要冒險,怎麼會是踏實的投資呢?」
突然發話的那個男人,正是鍾梓軍。
鍾梓軍坐著的那張沙發,雖然並未位於張復恆授課的區域,但或許是張復恆說話的音量有點高亢,鐘梓軍竟像是全程聽進耳裡。
當然也可能是鍾梓軍蓄意豎起耳朵偷聽,伺機要搞破壞。
張復恆微微一愣,往鍾梓軍的方向看了看,沒有多做理會,繼續說下去:「我可以秀給你們看一下,這是我2021年某兩個月份的對帳單,獲利一百八十萬,單月的獲利是九十萬。以我投入本金三百萬來計算,單月投資報酬率達30%!這是單月報酬率,可不是年報酬率喔!很驚人吧?」
張復恆臉上充滿自信,朗聲說道:「而且我連續兩個月都是這種績效,用的方式就是當沖!當沖的好處是當日獲利了結,不留倉也不抱股,不會有那種從高點抱到變套牢的情況出現。我用這個方式,連續兩個月獲利30%,如果本金有一百萬,一個月就賺了三十萬!就算是沒有太多存款的小資族,透過十萬元本金,一個月也可以賺三萬,幾乎等同一般服務業從業人員的薪水。」
說著說著,張復恆的目光朝我瞟了過來,我懷疑剛剛那段話他是不是特意說給我聽的?畢竟在場七位女性聽眾當中,好像只有我是沒什麼錢的小資族,其他全是口袋深厚的竹科媽媽。
此時,不遠處的鍾梓軍又發話了:「除非是股神巴菲特,不然大多數投資專家的績效,都沒辦法打敗大盤……即使短期一、兩個月贏過大盤,長期下來也幾乎不會贏。指數化投資ETF 0050的年化報酬率,是5%左右;而政府勞動基金的平均報酬率,也大概是5%這個數字。這是統計十年以上的投資結果,代表就算是『本多終勝』的政府基金,或持續追蹤大盤的指數股票型ETF,長期報酬率也不過是5%而已。」
最後,鍾梓軍還說了重話:「要想一整年的整體報酬率達到 30%,就已經難上加難,更何況每個月都30%?如果不是天方夜譚,就是在信口雌黃!」
全場頓時陷入靜默,張復恆臉色一僵,再次往鍾梓軍看去,沒有作聲。我看得出張復恆一定很不高興,只是為了保持風度,而強自忍耐。
下一秒,張復恆朝我看了過來,像是在向我求助,希望我能出面處理,維持課堂上的秩序。
雖然很不想再與鍾梓軍起爭執,但是為了替張復恆化解尷尬,我只得硬著頭皮走到鍾梓軍面前。
「喂!你不要一直打擾張講師上課好嗎?」我沒好氣地開口。
「他講他的,我講我的,我是怎麼打擾到他了?」鍾梓軍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。
「他講幾句,你就講幾句,還剛好處處針對他說的內容反駁,還敢說你不是故意的?還敢說這樣不是打擾?」鍾梓軍裝傻讓我很生氣。
「我請問妳,妳在路上看到一個坑洞,正好有個盲人走過去,妳會不會忍不住出聲提醒?」
「當然會!」
「這就是了。」鍾梓軍的語氣充滿理所當然。
「你的意思是,你在見義勇為?」
「『見義有為』這四個字不敢當,就是路有險阻,立下三角錐提示而已。」
「那你也要有足夠的實力才行!張復恆至少是知名的財經作家,你是什麼?你的投資績效有比他好嗎?」我忍不住開嗆。
「我的實力不用多強,只要會買0050或是美股大盤ETF,就可以比他強了。」鍾梓軍這番話還刻意提高音量。
我又氣又惱,卻擔心自己繼續跟鍾梓軍這樣你一言我一語下去,只會更加影響到張復恆。
「那個……能不能請你跟我來一下?」於是我決定要支開他。
「要去哪裡?」
「跟我到戶外區。」
「要幹嘛?」鍾梓軍回話時帶著防備。
「跟我去撿狗屎。」我很不爽地說。
「我才不要!」
「那跟我一起去規勸那些放任寵物拉屎的人。」我改了個說法。
「我也不要,我不喜歡跟一堆人講話。」
「那你去跟我解說,你是怎麼在戶外區上課的?有什麼樣的場地需求?」我試圖再換個方式說服他。
「我跟妳講這個幹嘛?」
「你不是說我這個做店長的,應該要關心所有課程的狀況與需求,而不是只關照開辦在室內的講座?」我故意用鍾梓軍之前說過的話堵他,「我才剛上工沒多久,不太清楚戶外課程的內容,以及是否會有什麼樣的場地維護需求?除了撿狗屎之外,還有沒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?」
「妳要我告訴妳這些?」鍾梓軍似乎有了一絲動搖。
「對,麻煩你了,拜託!」我居然還向他鞠了個躬。
「雖然知道妳只是想支開我,以維護張復恆……但是看在妳現在還算有禮貌的份上,還有我確實對於戶外的場地有些意見想要反映……」
鍾梓軍看了我一眼,終於願意從沙發上起身走向書店大門。
望著鍾梓軍的背影,我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先前連續幾個星期,鍾梓軍總是獨占沙發位卻從不參與講座,我屢次氣憤咒罵,如今我反倒覺得鍾梓軍還不如像先前一樣,從頭到尾都不要出現。
他乾脆留在戶外區練太極拳就好,最好都不要出現在座位上,只要他不出現,那張沙發他愛怎麼堆東西就怎麼堆!
*
雖然我今天過得很委屈,一早就在戶外巡邏、清理狗屎不說,下午還為了要支開鍾梓軍,耗費了好一段時間,聽他一一數落戶外場地哪裡不好。
幸好我的委屈最後得到了補償——張復恆在課程結束後,居然沒有急著離開,而是一直留到我下班後,還說要開車載我一程,並邀請我一起去吃晚飯。
由於書店地處郊區,晚上幾乎不會有客人,因此營業時間只到下午五點,書店打烊後,我通常還要花一個小時清潔環境。老闆人很好,大概是注意到張復恆在等我,便提早半小時放我走,還要我「好好去跟白馬王子約會」。
與張復恆一同從書店離開時,我依舊感到不可思議,忍不住再次向他確認:「張老師,你不急著回台北嗎?」
「不要叫我張老師啦!聽起來好像是接生命線的那個,直接叫我復恆吧。」
「復恆……哥。」他年紀大了我幾歲,我不好意思直接稱呼他的名字,硬是加了個「哥」。
但同樣是年紀大我幾歲,我就絕對不會想叫鍾梓軍「哥」……等一下,天啊!我居然拿鍾梓軍跟張復恆比,我是瘋了嗎!我趕緊搖搖頭,把這個念頭徹底從腦中驅逐出去!
張復恆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:「我不急著回台北,應該說……我不想要急著回去,在這裡我可以忙裡偷閒,若是回到台北,碰上經紀人,就有聽不完的訓示。再說,我也是人,總是要吃晚餐的,與其回台北吃,倒不如在這附近找間餐廳,和聊得來的朋友一起吃。」
「我、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嗎?」我有些受寵若驚。
「當然是啊。我想請妳吃飯,謝謝妳今天替我解圍,把那個不斷擾亂課堂秩序的怪人帶開。」張復恆目光柔和地看著我,「他離開之後,課程進行得很順暢,只是對妳感到很抱歉,妳為了去牽制那個怪人,後面的課程都沒聽到。」
「沒關係啦,週四下午時段客人不多,老闆也剛好在店裡,我算是多出來的人力,況且擺平奧客本來就是店長的工作。」
「不管怎樣,還是要請妳吃一頓飯,除非妳不願意跟我一起吃飯。」
「我怎麼可能會不願意?」我興奮得都快昏倒了好嗎?
這一天稱得上是開低走高,開場鳥事超多如同踩到狗屎,結尾卻是美好如夢境。
與張復恆共進晚餐的過程中,氣氛相當融洽,我們聊了不少有趣的話題,我感覺自己又更認識他了。
一切都值得了,不管要我再去撿幾次狗屎,或是要我再去跟那個姓鍾的奧客糾纏幾遍,我都心甘情願。
當時我是真心這麼想的,只是——
唉,飯可以亂吃,話真的不能亂說,過了一個星期,我絕望地發現自己竟然一語成讖,我還真的得跟鍾梓軍繼續糾纏下去——
那個該死的鍾梓軍,又在張復恆的課堂上添亂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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