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　百煞潛藏(04)

千鈞一髮，紫牙烏將天誅嵌進晶簇。

天誅觸碰到少年之軀的瞬間，元神回歸、法力重獲、記憶覺醒、傷勢痊癒、眼珠復明。剎那間，此人不再是弱小好欺的農村少年丹良，而是震懾八方的天界護法──徹視。

眸簾睜開，一目冰藍。

徹視一手將遍體鱗傷的少女護在懷中，另一手結印唸咒。

「百煞潛藏。」

語畢，赤榴晶簇碎成千塊，應聲飛往眾妖，全方位貫穿所有陰邪之物。

不消一剎，斷崖上只餘下茫然失措的天界兵將。

與魔同行的妖精，片刻之前仍跟紫牙烏及天界兵將糾纏得你死我活，卻在徹視一句咒語過後，蒸發無痕。

此時斷崖的不遠處，柳書本來差點就被妖精砍頭而亡，就在刀鋒正要掂上書生帽，眼前的妖精忽然失蹤了。

莫非、莫非是──柳書乍驚乍喜，顧不上滿身沙土灰塵，狼狽地半爬而起，往崖邊奔跑。他推開擋在路上、呆若木雞的天界兵將，映入眼簾的是一名獨目少年。

曾經奄奄一息的少年，如今站在破碎晶簇上，頂天立地，柳書激動得滿眶熱淚，不由自主地單膝下跪。

「恭迎護法徹視大人回歸！」

此言一出，天界兵將恍然回神，對少年的仙職半信半疑，唯獨又對他方才的威能深感折服。

終於成功讓徹視的一眼復原，柳書鬆了口氣，正想和紫牙烏一起歡呼慶祝，卻見徹視懷中的人兒身子一軟，險些從晶簇摔下，幸好徹視及時護住了她。

知道她的盲哥哥安好無事，紫牙烏心一安，意志一渙，所有外損內傷頃刻排山倒海直捲而至，她還未及親睹徹視一眼，便體力不支，昏暈過去。

紫牙烏做了一個很長、很長的夢。

她夢見，搶奪天誅的計劃失敗了。明明就只差一步，在她伸手碰上斷崖晶簇前，整條手臂便遭妖精砍下來，天界兵將則以神器將她千刀萬割。

然而皮肉之痛，都不及眼睜睜看著丹良的身軀伴隨晶簇一起枯萎、骸骨散落一地那般痛不欲生。

後來，紫牙烏還夢見一條黑色毒蛇。

那條黑色毒蛇，牠雙目閃爍著詭異不祥的紅光，從曾經名為丹良的骷髏頭內蜿蜒現身，狠狠盯著紫牙烏。雖然毒蛇體形纖幼弱小，可是紫牙烏毫無因由的，只覺毒蛇每次吐舌，都彷彿能把她捲進蛇腹之中，令人心生畏懼。

未幾，毒蛇張口，低聲語囈──

「愚笨的、可憐的女孩……」

驚恐極致，綠眸猛然睜開。

紫牙烏惴惴不安地掙扎而起，慌忙環顧四周，沒有毒蛇、沒有骸骨，甚至不見晶簇。如今，她身在一個陌生帳蓬內，低頭一看，手臂仍在，而且身上的大小傷口已經被好好包紮處理了。

全然陌生的環境，加上方才的惡夢，紫牙烏有點茫然不懂自處，她從簡陋的床舖起來，上前提開帳簾，竟發現帳蓬之外熱鬧得很。她看了好一會，才看出這裡仍然是斷崖範圍，接近當初她與柳書發現首顆天誅的位置。

一下子沒有認出，是因為這裡如今搭建了多個帳篷，而且人來人往，似乎各有崗位，正在忙碌不已。縱使那些人沒有身披盔甲，但藉憑他們那種高傲不凡、不知在囂張什麼的眼神，紫牙烏猜測他們就是天界兵將。

紫牙烏並不關心向她投來的輕蔑目光，一雙綠眸在人潮中不停搜索眺望，始終找不到那抹最牽腸掛肚的身影。

「啊，妳醒來了？」

忽然一聲語帶喜悅的慰問從背後響起，紫牙烏乍驚乍喜回望──

是柳書。

不遠處的他把竹簡書卷塞給同行的小兵，三步併兩步地跑來。並不是心中所想之人，紫牙烏內心不住悵然，但看到好友同樣平安無事，又再次笑逐顏開。

「你居然沒死，命很大嘛！」

「哼哼，看到我的實力了沒？」

「對對對，就你好威風！」

一仙一妖像對小姊弟般嘻嘻哈哈打鬧一番，如此怪誕的情景惹來不少仙人側目，柳書這才發現自己有失儀態，尷尬地清了清喉嚨。

「現在是什麼情況？」紫牙烏也收起了玩心，問起正事來，「天誅怎麼了？魔女怎麼了？盲哥哥怎麼了？」

「從哪開始說起比較好……」柳書苦思了半晌，才稍微整理出頭緒，「首先，妳已經昏迷三個月多了。」

沒想到這才第一個消息，就讓紫牙烏震驚地瞠目結舌。居然昏睡了那麼久，怪不得柳書看到她醒來會如此高興。

「這裡是天界在凡間搭建的臨時大本營，妳的晶簇因為仙妖爭奪天誅一役，已經變得殘破不堪，所以徹視大人抱妳過來，每天親自以血替妳治療。不過在這之前……」柳書頓了一頓，「天界眾仙大多認為妳擅取天誅，高呼要將妳處決。」

當時眾兵將在為妖精兵敗山倒而高興後，便立即換上另一張臉，嚷著要殺死紫牙烏，以儆效尤。徹視將失去意識的紫牙烏緊緊護在懷裡，柳書則匆匆忙忙跑上前，把二人護在身後。

比起天誅被盜取，柳書看出眾兵將似乎更不甘於承認自己敗給了一隻小妖精，不然當下就應該以守護其他天誅為重，而不是執著於紫牙烏身上。

而最終，天界一眾的羞怒，平伏於徹視的一句話──

「此石榴石妖精乃由我徹視之血而生，誰要傷她，先來找我。」

此話一出，在場無一不緘默噤聲。

「不僅如此，妳還記得天界並無天誅所在的記載麼？」說到這裡，柳書便抬頭挺胸，一臉得意忘形，「幸虧徹視大人恢復記憶，點出其餘天誅所在，及時守住四顆，所以我們算得上是戴罪立功了！」

紫牙烏沒有聽見後續的那段話，她仍然沉醉在徹視那番宣言之中，覺得心頭暖烘烘的。紫牙烏以為只有自己會拚上性命守護對方，沒想到對方也會反過來拚上名聲來守護她。

柳書發覺她的失神，不禁無奈輕笑，拱手道別：「總之見妳好好的，我也能放心回須彌山了。」

「咦，你要走了？」紫牙烏總算回神過來，她一心以為柳書會留下來一起守天誅。

「我這種人留在前線，不就只會拖後腿嗎？天界召我回去商量今後對策，我那博學知識終於可以派上用場！」畢竟天誅被毀，要盡快修復失地才行，柳書也知道自己的能耐，他的戰場並不在凡間，「妳要好好保重啊，有空再下凡找妳和徹視大人。」

「等一下、盲哥哥人在哪兒？」左一句徹視，右一句徹視，紫牙烏疑惑極了，怎麼就是沒有看到本人？

「我也不清楚，他說自己被大家吹捧得太高了，只要看到他在，大家就變得相當拘謹無法好好休息，如非必要他都不留在這裡。」

柳書搖頭嘆息，可以的話，他也想要跟徹視多多相處。

「不過今天沒有緊急事態，我想他應該還在附近才是。」

紫牙烏點點頭，和柳書道別後目送他離開。

她走出營帳後，隨即接收到許多不友善的目光，令紫牙烏極不自在。這片斷崖本來是紫牙烏的地盤，如今天界以守天誅為由鵲巢鳩占，紫牙烏實在大感不悅。

不過，看在徹視和柳書，還有救世的份上──罷了，她懶得斤斤計較，也不屑與其為伍。

紫牙烏毅然走出天界本營，而盲哥哥人在哪兒，不知為何，紫牙烏內心總有一個聲音，認為自己或許知道。她走過小溪，越過叢林，踏著不緩不急的步伐，再次回到斷崖之端。

天高地闊，晚霞透紫，一道彩雲橫越夜空。

萬籟以待作息之時，令人懷念不已的竹笛音色，從晶簇方向幽幽飄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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