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　百煞潛藏(03)

時隔人間五萬年，一度絕跡塵世的天誅，如今終於重見天日。

天誅的光芒本來更為璀璨，唯獨被紫牙烏緊握於粉拳之中，且以赤色榴石重重封印，光芒頃刻被遮掩大半。然而瑕不掩瑜，那奪目光華無聲震懾在場的眾仙，無一不呆呆出神，眾妖則極力躲避，只要身軀稍被天誅照耀，旋即冒起絲絲白煙。

「那女子手上的──」

「莫非正是傳說中的天誅？」

千年以後的天界兵將都只將天誅當成傳說傳頌，今天也只為凡間突然邪氣衝天而視查情況，未料此趟巡視除了遇到群妖肆虐，竟能親證天誅存在。

驚喜過後，慌惶隨之湧現。

若然天誅乃真實存在之物，那麼傳說所記載的另一部份豈不是──

怦怦。

驀地，一聲心跳如雷貫耳。

彷彿某顆心房從漫長的冬眠中甦醒過來，漸漸澎湃躍動，一顫一跳，大地龜裂。

怦怦。

湖水並未波濤洶湧，混濁卻漸漸從湖中心蔓延開來，伴隨從地底深處傳來的心跳巨響，裂紋似的詭異紫光一閃一現，整片湖似是敲碎了一面平鏡，再也映照不出天空。

終於，一冒黑霧在黛紫色的水面若隱若現，漸漸瀰漫四周。待天界兵將察覺已為時已晚，許多兵將來不及施以防護法術，甚至好些已有加護仍抵抗不住黑霧侵蝕，瞬間變成一具具枯骨，幻彩光膜的盔甲神器也腐朽成廢鐵。

紫牙烏手握天誅，因而並未受黑霧波及，但她眼睜睜看著身後的身影眨眼之間倒下了大半，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慄起來。

多麼平靜得令人心寒的攻擊。

這就是，魔女的力量──

對外擴散的黑霧突然往內一收，在紫湖中央扭結成一團毒蛇般的形態，在水面上屹立半身，流轉著紅光的蛇目傲視世間萬物，眾妖紛紛五體投地，恭迎牠們的魔女閻蜜瑜回歸。

剎那間，紫牙烏與閻蜜瑜對上了視線。

紫牙烏的意圖，閻蜜瑜頃刻意會過來。

「殺了那女妖，毀其天誅！」

一聲令下，毒蛇吐息，化回黑霧鑽進眾妖體內。

再次獲得魔女賜予的祝咒，眾妖猙獰的外形變得更為嚇人！

原本跟天界兵將打得拚死拚活，眼下只剩殘兵敗將，妖精們有恃無恐，立即一哄而上，朝紫牙烏衝去！

眾寡懸殊，紫牙烏不假思索轉身就逃。

反正天誅已搶到手，她現在的任務就只剩跟柳書會合，返回斷崖救人而已。只是那些妖精從山下走來，又不見那個笨書生的身影，紫牙烏不禁有些擔憂，他該不會遭遇到什麼麻煩事吧？不過心念一轉，柳書雖然沒什麼長處，可就是很會逃跑，應該不用擔心才是……

遺憾紫牙烏壓根兒沒閒暇關顧別人，她沒走幾步，天界的餘兵以一副臨危不亂之姿，威風凜凜地把她攔下來。

一名天將手持神器，朝紫牙烏大聲喝道：「妖女，我命妳速速將天誅歸位！」

紫牙烏環視眼前光鮮明亮，卻目露凶光的兵將，果不其然一切恰如柳書所料，天界看清形勢後，情願撇下那些來勢洶洶的妖精，也得將天誅追到手，務求亡羊補牢。

「別攔我──不然你家的護法就要魂飛魄散了！」

「發妳的春秋大夢，天界豈會跟妳這種下賤妖精同流合汙！」前無去路，後有追兵，紫牙烏本想避開一戰，可惜道理講不聽，只能拔下髮絲，召出晶鞭亂舞，但求闖出一條活路！

然而對方身披專門降魔伏妖的裝備，就算身手不及紫牙烏敏捷靈巧，接連無間的攻勢亦緊迫得紫牙烏掛彩連連，神器劃過之處，烙印出一道道灼痕。

紫牙烏咬緊牙關，且戰且退，但逃得過天兵的法陣，卻避不開妖精的圍堵。眼見一束銀光瞄著她結成晶石的手飛來，紫牙烏只能護著天誅側身閃開，冷不防背後又來一刀，她立時痛得跪在地上。

妖精即將痛下殺手之際，不料天界一方又把牠們的攻勢打亂了。在場三方雖一致瞄準天誅，立場與想法卻差之千里，一場混戰便由此掀起。

「紫牙烏──妳在哪？」

刀刃鏗鏘，沙塵滾滾，驀然一聲熟悉的呼喚在兵荒馬亂中幽幽傳來。

　　是柳書的聲音！

紫牙烏立時將散渙的意識拚命集中回來，身上止血的結晶使她整個人看來都快要變成晶簇了。

撐著點，臨門一腳可不能這樣失敗了……

鷸蚌相爭，漁人得利，仙妖互相牽制時，反被紫牙烏在從中看出漏洞。她高舉榴石鞭一揮，柔韌鞭尾在粗壯的樹枝纏上數圈，借力一盪，果真給她逃出了混戰範圍！

「紫牙烏──快來這邊！」

居高臨下，視野豁然開朗，她按著最為疼痛的腹部眺望，乍見柳書在曲折小徑上喘噓噓地奔跑而來。

這次他身後沒有追著其他東西，很好。

紫牙烏欲要重施故技，但許是失血太多，她突然一暈，還沒投出鞭子便整個人失了平衡墜落地面。此時眾仙眾妖察覺目標快要逃出生天，立時緊張兮兮追了上去！

這回，換成紫牙烏身後追著敵人，而且一大堆。

「快把畫攤開──快點！」

柳書看到紫牙烏身後彷彿千軍萬馬、殺意騰騰，竟一時嚇愣了，幸虧紫牙烏聲嘶力竭的高呼才驚愕回神。

他從書箱抓起早已準備的畫卷，一攤開，斷崖的遼闊景緻再次以水墨畫風映入眼簾。這可是柳書生平畫得最趕急的一幅畫了，之前他還暗暗擔心會否忙中有錯，細節太多落差害他倆不知穿越到哪兒，如今這擔心已被他丟到天邊了──

因為現在更擔憂的是，他倆究竟能否逃出生天。

眼見紫牙烏一拐一拐地跑來，柳書趕忙上前揚起畫卷，好讓她先進畫中。

唯獨換柳書跳進紙頁時，出岔子了。

柳書上半身已在斷崖，卻猛然感到後腳被什麼緊緊抓住，害他卡在中間不上不下！

「別管我，快去找丹良兄，就差一步而已──」他拚命抗衡，可惜身體一點一點地被強拉回去，連忙叫站在不遠處、神情相當掙扎的紫牙烏趕快離開。

帥不過兩秒，拉力忽然消失了。

取而代之是一股推力，彷彿一浪洪水猛湧而來，反將柳書推出畫頁外。柳書正以為危機解除，殊不知湖畔的眾仙眾妖拉著他的後腿，一併來到了斷崖！

「快走啊──」

「你自己可小心了！」

敵軍壓境，紫牙烏這回可真的只能不顧一切，全力奔向斷崖邊緣。

只見藍天之下，黃土之上，一名少年封印在赤色晶簇之中。紫牙烏奮力狂奔，唯獨後方的兵刃近得幾乎要削去她飄逸的豔紅髮絲。

只差一步──只差一步了！

紫牙烏盡力伸長手臂，終於碰著了剔透光滑的晶石表面。

與此同時，一眾仙妖也在她一步之遙，各式銳利的武器爪牙即將揮下，紫牙烏緊閉雙目，捨身緊擁晶簇。

然而，預期中的劇烈疼痛和身下晶石的冰涼觸感都沒有傳來。

她雙手一箍，竟直接融入到晶石裡頭──並且撲進一個溫暖的懷抱。

及後，耳畔傳來一聲鏗鏘有力的咒語。

「百煞潛藏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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