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　旦夕之禍(04)

天誅有九，散落大地。

神魔交戰百餘年，直至大善神優曇以九顆天誅，分別鎮壓著魔女的額頭、咽喉、心頂、中腹、下陰、四肢，百年苦戰乃得以告終。經此一役，妖道魔域元氣大傷，一時絕跡於大地，遺憾天界亦傷亡慘重，因而未能派兵駐守天誅。

時間一久，天界長年沉溺於是次勝利之中，且信天誅威力無窮，更是無戒備打算，久而久之便成了天界的傳說。

從此，天誅鑲嵌在大地各處，璀璨的神珠歷經無數次物換星移，最終伴隨環境變遷，藏匿於不同的地勢之中。

有些埋沒於荒土，乏人問津。

有些則座落於凡人聚居地，成了非凡聖物。

而在一座比甘朵城更熱鬧繁盛的城鎮中，正舉辦著熱鬧的慶節祭典，市集熙來攘往，車水馬龍，有的攤販掛著各種精緻的小玩意，吸引年輕男女玩賞一番；有的用時令水果製作出晶瑩剔透的冰糖葫蘆，小孩各自手執一串，興高采烈追逐嬉戲。

放眼展望，城鎮依山而建，平房小樓由平地一直伸延至山腰，當中一座金碧輝煌的神宮，便屹立於城鎮之上。

神宮外表別具氣派，殿內的裝潢更是浮華，朱紅樑柱，玉石壁雕，彷彿用上世間最美麗最矜貴的一切，以攀得上、點綴得起收藏此地的瑰寶。

凡人對天誅一無所知，卻紛紛集合於此，朝殿內中央那個端放在石柱之頂，至高無上的黑色漆箱又跪又拜。婦人求子嗣、姑娘問姻緣、公子望功名──燒香的青煙充斥一室，凡人的欲望瑣碎淺薄，卻莫名反襯出一片和平意象。

今天神宮，來了兩個身披斗篷的旅人。

前來神宮的人往往都刻意打扮一番，如今風塵僕僕的旅人站在民眾之中，身形又異常高瘦，登時倍感突兀。

二人大步往殿內走，與途人相撞仍不閃不躲，無禮之舉漸漸惹來側目，然而直至他們大肆闖進圍欄，靠近漆箱，才真正地挑起民憤。

「聖珠範圍，凡人止步！」

「聖珠不是誰都可以隨便拈碰的！」

「是聽不懂人話嗎？」

只見兩位旅人對所有勸說都充耳不聞，一名男子大膽伸手抓住其中一人的肩膀，嘗試阻止他們繼續前進。

豈料手一碰著斗蓬，便被一隻巨大的黑螯，鉗斷了頭。

頭顱著地、鮮血四濺，已成屍體的男子無力地倒下，連帶旅人的斗篷被一併扯落，斗篷下的真面目無遮無掩地揭露於人前──

上半看去人模人樣，下半卻赫然是個百足之身！

見蜈蚣妖身份敗露，另一人也不再匿藏，巨螯一揮，斗篷撕個粉碎，此人的手臂竟是一雙黑螯，背後還拖著一條蠍尾巴！

血腥味刺激起妖精最原始的欲望，猶如野狼走進了羊群之中，琳瑯滿目的食物就在眼前，二妖渾然將原本的重任丟往一旁，朝人們咧嘴而笑，接著隨手執起身前一個發愣的女子，大口大口啃咬起她的咽喉。

「啊──！」

不知是誰的尖叫聲劃破彷彿凝滯的空氣，民眾當下回神過來，爭先恐後地胡亂逃竄，堂皇的神宮立時一片狼藉。

人們倉猝往山下跑，卻未留意一道麗影逆流而上。

蠍妖欲要拾起地上的人類殘肢，俯身的瞬間驀然一道黑影籠罩著屍骸。兩妖一抬頭，便見殷紅的神宮內站著一道頭戴白帷帽的身影。

微風輕吹，白紗輕掀，帷帽之下竟是一名少女的面容──那雙水靈明澄的綠眸，散發著令人為之一懾的殺氣。

來者不善，蠍妖與蜈蚣妖互望一眼，二話不說衝前猛攻！

尖銳的觸肢左右夾攻，瞬間刺穿了帷帽，但定神一看卻發現，帷帽下早已不見任何一人！

正當二妖四處張望欲、動身之際，四周驀然傳來束縛感，低頭一看，一條紅晶石構成的長鞭已將牠倆重重繞圈，勒成了一團動彈不得。

長鞭的主人卻沒繼續理會兩隻妖精和破損的帷帽，任由一頭紅髮流麗傾灑，轉身跑向天誅所藏的漆箱──

紫牙烏以身犯險，來爭奪天誅了！

「我呸，不也是個同夥麼！」

「臭婆娘，休想獨自向魔女邀功！」

蠍妖與蜈蚣妖同為妖精，一眼便看出紫牙烏的真身，二妖頃刻大動肝火。

蜈蚣妖提起數十對尖足用力一劃，石鞭便如髮絲般應聲割開，掙脫束縛的蠍妖旋即爬上了樑柱，居高臨下射出尾針！

紫牙烏早前服過柳書給的仙丹，內傷迅速好了六成，此刻身旁亦無需要牽掛的事物，動作既放膽又俐落，靈巧避過如雨落下的毒蠍尾針後，還有餘裕彈射出晶石，只可惜全被巨螯擋下。

神宮內三隻妖精皆以天誅為目標，卻在彼此的牽制阻攔下陷入糾纏，一時間誰也未能靠近天誅。

互換攻防了好幾回合，蜈蚣妖以百足之身包圍紫牙烏，蠍妖立即再次射出毒針──豈料這次的毒針，直直往漆箱飛去！

紫牙烏紅鞭一甩，擋下大部份的毒針，卻尚有漏網之魚，她沒來得及思考便奮力捨身一擋，冒著黑煙的毒針狠狠刺穿了少女單薄的肩膀！

毒素沒有迅速沿著血脈漸漸擴散，唯獨灼燒之痛與昏厥感轉瞬襲來，牽連舊傷復發，紫牙烏立時跪倒在地，吐了一大口鮮血。

還不能放棄……盲哥哥還在斷崖上待她回去！

天誅是救活丹良的最後機會，回想當時在斷崖上，柳書吐出「搶天誅」三字，紫牙烏霎時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
「搶天誅……」紫牙烏深感費解，當初死活都不願碰一下天誅的柳書，為何會突然口出狂言？

「恐怕這五萬年間，魔女閻蜜瑜無所不用其極，密謀重返人間，如今已成功衝破其中一道封印。」柳書看著遠方那隻穿透雲端的手，畏懼得牙關打震卻仍努力道出推測：「這樣一來也就說通了，為什麼十里村和丹良兄突然被妖精盯上……搞不好我們最初碰面時，在斷崖附近遇到的那群妖精，也是為天誅而來！」

說到這個份上，紫牙烏也旋即意會過來──

若是天誅早晚會遭魔女毒手，那他們不如先一步搶下天誅！

「要是作為天誅的雙眼、元神與道行完璧歸還，說不定盲哥哥的傷就能馬上治好！」紫牙烏乍驚乍喜，沒想到竟有此一計，絕處逢生！

「不……還是不行！」柳書先是提出建議，其後又一口否決，「身為仙人，我也有守護凡間的義務，縱使不忍眼睜睜看著大英雄形神俱滅，可是、搶天誅這種事……不就等同於協助釋放魔女麼？」

「別多想了！要是及時把天誅搶過來，至少也能替盲哥哥恢復前世法力，即使情況再壞，也算得上是一線生機。」紫牙烏趕緊分析情勢，要柳書別再猶豫不決，「怕是我們去遲一步，既讓雙眼被破壞，魔女又活過來，那才是最糟糕的下場！」

最終，柳書妥協了，二人將丹良的血滴進尋物羅盤，羅盤隨即指出三個方位。其一是紫牙烏，餘下兩個很可能就是護法徹視的雙目所在──

紫牙烏會出現在此地的神宮，正是跟隨羅盤指引而來。

眼前的敵人身影朦朧不清，紫牙烏咬緊牙關要自己集中精神，握緊毒針，毅然一手拔出，並以結晶封住深可見骨的血洞。

她還能再戰！

蠍妖與蜈蚣妖漸漸建立默契，由雜亂無章一起進攻，變成一個專注纏住紫牙烏，另一個則伺機破壞天誅。

蠍妖一雙巨螯左右夾擊，蠻力甚至能砸碎石磚地板。紫牙烏攻不破那身堅硬的青黑殼，唯有一邊竄逃一邊尋找破綻，同時竭力抵擋那圖謀不軌的蜈蚣妖。

終於──破綻出現了！

眼見紫牙烏被迫到樑柱，走投無路，蠍妖挺身邁步，高舉雙螯往嬌小的人兒揮去──

巨螯一夾，乍然猛撲一空。

紫牙烏凌空一躍，踩在巨螯之上借力翻騰，落在蠍妖後方，終於成功突圍！接著乘勝追擊地快手一鞭，緊緊圈住只差一步便碰著漆盒的蜈蚣妖。

然而下一瞬──一切卻在霎時間告終。

蠍妖的尾巴捅穿紫牙烏腹部，將她直直釘在地上。

被紫牙烏困住的蜈蚣妖凌空中一記屈身，百足之軀伸長了朝漆盒襲去，輕鬆補上被晶石鞭拉扯開來的落差。

紫牙烏被困在一個伸手不及的距離，眼睜睜看著尖銳粗蠻的蜈蚣尾柄，刺穿了浮華精緻的漆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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