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　旦夕之禍(03)

目睹柳書後方追著一隻活蹦活跳的蛙妖之前，紫牙烏從沒想過事態還可以更糟。

「紫牙烏──」柳書一邊全力奔跑過來，一邊揮手大叫道：「那隻青蛙，把村民都吃進肚了！」

不知是因為十里村的慘況還是柳書的窩囊，紫牙烏登時無名火起，朝柳書揚聲命令：「給我書箱！」

「妳、妳打算幹什麼？」

「給我就對了！」

柳書不敢怠慢，急忙脫下書箱朝紫牙烏扔了過去。紫牙烏以鞭接過，然後大手一揮，書箱隨之往蛙妖的方向飛去！

蛙妖剛好猛力躍起飛撲向柳書，猝不及防被直直砸中了頭，書箱堅固如岩石，蛙妖慘叫一聲摔倒在地，雙手掩著左目痛苦滾地，血流如注。

紫牙烏忍不住臉露驚訝，這可是她目前為止最具威力、最痛快的一擊了。

「天界的法寶與妖魔鬼怪相剋的嗎？」

「書箱才不是給妳這樣用啊！」

「那你還有什麼法寶，快來救救你家的英雄！」

猝不及防的還有柳書，他眼睜睜看著寶貝書箱被丟來擲去，心臟都快要從喉嚨跳出來了！他欲要繼續發牢騷，卻驚覺紫牙烏渾身的殷紅來源於她背上傷痕累累的人。

柳書趕緊上前接過丹良，此時紫牙烏亦再也強忍不來，吐了一大口血，看來蝠妖的尖音除了刺耳，更會造成內傷。

才不過分開行事半晌，怎麼紫牙烏就落得如廝境地了？但還不等柳書細想，不遠處的

蝠妖與螳螂妖已從瓦礫中脫身，姍姍走來。

沒想到還有其他妖精在，柳書一手揹過昏迷不醒的丹良，一手扶著臉色蒼白的紫牙烏，想要轉身展開逃亡，乍然看見蛙妖也恰好站起，鮮血淋漓的蛙頭更顯猙獰。

萬事休矣！

前無去路，後有追兵，柳書頓時萬念俱灰，連身手了得的紫牙烏也打不過的敵人，他又豈會是對手？

「臭書箱──嗚啊！」

蛙妖一怒之下，揪起書箱便往柳書擲去，柳書狼狽閃開，書箱敲中樹幹應聲散開，畫卷經書登時四散一地。

病急亂投醫，柳書抓起書箱便翻箱倒篋，內裡法寶珍藏各形各色，就是沒有半件能在危急關頭派上用場！

法寶法寶，有何法寶……眼看妖精們漸走漸近，柳書愈發慌亂失措，忽然給他瞥見了丟落在不遠處的山水墨畫。

眼見情況危急，紫牙烏強迫自己振作起來，將兩個大男孩護在身後。

但當螳螂妖高舉一雙鐮臂，紫牙烏亮出晶石爪，電光火石之間，柳書拉住了紫牙烏。

「你幹麼──」

「抓穩了！」

紫牙烏被他這麼一抓，霎時分了心神，一個轉頭讓一頭脂色長髮隨之揚起，

被鐮臂削去一縷，螳螂妖趨前打算再補一刀，豈料猛撲一空。

紫牙烏驀然憑空消失了。

不僅紫牙烏，柳書與本為滅口目標的丹良統統在眨眼之間無影無縱，鄉郊路上一片空蕩。眾妖上前東張西望，只見方才眾人所在之處，只剩少女的長髮，輕輕柔柔飄落在一頁潔白如新的宣紙上。

於紫牙烏而言，她只是忽然被柳書拉住，狠狠往後摔了一跤。

她趕緊站起準備迎敵，卻驚覺周圍環境早已換了模樣。敵人、鄉村、田野不見了，取而代之的是樹林、流水、斷崖──剎那間，紫牙烏回到了自己的地盤，那片再熟悉不過的地方。

未及思索怎麼回事，紫牙烏聽見背後傳來一聲痛呼，她旋即回望，柳書與他的書箱書畫一起不知從哪裡摔下來，遍地狼藉，還有丹良，柳書本來揹著他，現在趴在地上，恰好給重傷昏迷的人充當了背墊。

「盲哥哥──」紫牙烏趕緊將丹良穩穩妥妥地扶到一旁，他的傷口經不住這種顛簸，再次撕裂滲出血來，「柳書仙人，求求你快點救救盲哥哥，你不是會點醫術麼？」

柳書也顧不及散亂一地的珍藏，連趴帶滾上前查看。紫牙烏只能在一旁乾急，血花與淚痕在她臉上混沌成一片。

只見柳書將一顆仙丹餵進丹良嘴裡，又匆匆給他止血和包紮，丹良依然毫無起色，心跳呼吸止不住地漸緩漸淺。

「中了毒、傷太重、失血太多，丹良兄他、恐怕不行了……」

「還有法子的吧？你是神仙，他是凡人，怎麼可能救不了！」

「妳不也是個妖精，那妳又有何法子麼！」

柳書自身也方寸大亂，悲痛欲絕，被紫牙烏這麼一句抬舉與質問，他登時忍不住反駁回去。

但紫牙烏沒有大動肝火，反而一言驚醒夢中人般，抓住柳書的手臂猛搖歡呼：「我有──說不定我真的有好法子！」

她亮出晶石爪，重新劃開手臂上剛結痂的傷口，以法術將大量血液融會到丹良體內。果不其然，丹良臉色總算沒那麼蒼白，呼吸稍微帶勁。

但還不夠，遠遠不夠！紫牙烏看此法奏效，正打算再下一城，二話不說朝自己的手腕割去──

豈料被割出一道血痕的，是一名孱弱書生的手背。

「瘋了嗎！這樣下去妳也會元氣大傷，說不準會變回石頭啊！」千鈞一髮，柳書以手護住了紫牙烏的腕脈，阻止她繼續自殘，「妳不是已經有所覺悟，陪他走完一輩子又一輩子麼？」

「情況不一樣了！要是盲哥哥現在死了，我又要上哪裡找他？」紫牙烏欲要甩開柳書的箝制，但因為身上的傷勢與失血，她實在擠不出更多氣力，只能聲淚俱下，「萬一被魔女捷足先登，盲哥哥可真的魂飛魄散了……」

「魔女？」聽見一個不得了的人物從紫牙烏口中吐出，柳書恍然驚覺事態可能比所想的更嚴重，「妳說的可是魔女閻蜜瑜？」

「我不知道還有哪個魔女！」紫牙烏沒有那個心神深究真相，反正在她而言凡是傷害丹良的傢伙，一律視為敵人，「但我親耳聽到，那些邪氣纏身的妖精自稱魔女派來的，要把盲哥哥滅個魂飛魄散！」

柳書欲想追問下去，然而眼下並不是能尋根究底的時候。

「多虧妳奮不顧身，我知道妳的血很有效了。」柳書拍拍紫牙烏的肩膀要她保持冷靜，「用不著急於犧牲，既然妳的血有效，說不定妳的晶簇也有類似的效果？」

說罷，柳書揹起丹良，大步走向斷崖，紫牙烏則愣呆了一會才回神過來，替柳書揹起書箱追上去。

看紫牙烏沿路唯唯諾諾地護在後方，柳書沒好氣地偷偷慨嘆，這個女孩平日總是嬌蠻逞強，沒想到也會表露出柔柔弱弱、六神無主的一面。

抵達斷崖，崗位便立即切換。

紫牙烏將丹良安放在晶簇之上，以血作法，晶簇隨即沿著少年軀體攀附生長，最終將整個人封印在赤色的晶石之中，宛如一尊非凡雕像，時間、生命統統戛然頓住，不生不滅。

晶簇同樣是紫牙烏的力量泉源，從前受過什麼大小創傷，她也會回到晶簇靜養幾天。然而，晶簇的回復速度太慢了，只能延緩丹良的傷勢和毒素攻心，就算連同紫牙烏自身的法力與血液一併賭上，恐怕依然追不上丹良生命流逝的速度，終究治標不治本……

還有什麼方法，可以治好重傷瀕死的盲哥哥？

紫牙烏回望身後，只見柳書站在斷崖一端，對著某個方位呆若木雞。疑惑的紫牙烏順著他的目光望去，綠眸頃刻訝然圓瞪。

藍天之下，遠方一隔，一隻巨掌平地而起，如蓮綻放，高聳入雲，彷如巨浪狂潮襲來，即將遮天蔽日。

彷如紫牙烏的每個夢裡，護法徹視所對抗的巨形魔爪一樣──

「紫牙烏妳聽好，接下來恐怕是我這輩子最大逆不道的言論了。」

柳書緊握雙拳，思量片刻，最終下定決心開腔。

「我們──來去搶天誅。」

上一篇   详情   下一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