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　路過蜻蜓(02)

「嗷嗚──」

深山裡，野狼的吼叫響徹天際。

但一聲痛呼過後，一匹野狼口吐鮮血，應聲倒地。

眼見圍攻挑釁的幾隻野狼全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，紫牙烏這才敢鬆一口氣。總算擺平了這些不知好歹的傢伙了，話雖如此……

環看四周，叢林樹影烏黑一片，偶有月色灑落樹蔭，卻不足以令人看清前行之路，紫牙烏忍不住一下坐回柴火旁邊，悶悶不樂地拾起已經被野狼嘶咬出大洞的帷帽，扁著嘴巴。

不過，行裝破損也不是最令她煩悶之事。

現在她離開斷崖，走到了相當遙遠的地方。沒有了晶簇保護，要不是柳書教她生火取暖，這個晚上鐵定無法安心憩息。

想及此，紫牙烏心底終於閃過一絲後悔。

她確實不應該丟下柳書獨自出發，不然也不至於才半天過去，她便自食其果──迷路了。

但心念一轉，紫牙烏又撇撇頭，懊惱的神情隨即恢復成原本的倔強。

誰叫那傢伙老是東奔西跑的？要是他專心一致趕路，而不是到處走走停停，一下要到哪座廟朝聖，一下又要到哪個瀑布探祕，不時還得幫助凡人替天行道，說不定他們早就跟那位神話中的英雄碰面了。

她之所以會單獨行動，正是因為與柳書來到一座小城鎮，說是要找家客棧投宿一夜，補充點糧水再趕路，豈料柳書聽說這裡有歷史悠久的寺廟後，便一頭栽進去研究古廟壁畫，徹底廢寢忘餐。

真是受夠了──說好的投宿一夜，結果紫牙烏一等就是半個月，最終忍無可忍，決定逼迫柳書指出英雄所在的方位，自己悄悄溜出小城。

想到柳書當時掏出那塊叫什麼羅盤的板子看了看，隨意地指引一下又埋首壁畫的模樣，紫牙烏不由得愈想愈氣。他那種態度分明只是隨便敷衍！這下可好了，待紫牙烏如願依據自己的步調前進了大半天，她才猛然察覺到一個天大難題。

方位是知道了──

可是，終點呢？

察覺異樣時，她已經跑到一座距離小城鎮挺遠的深山。沿路沒有記認，加上野狼群的干擾，紫牙烏已經不肯定自己從哪邊走來，又往哪邊走。

此刻她才體會到，柳書常常掛在嘴邊的那句「差之毫釐，繆以千里」，她內心默默決定了，假如下次再偷溜，不管有沒有看懂那個羅盤，都先搶到手再說。

說到底，柳書拖拖拉拉，猶豫不決的態度，紫牙烏實在懷疑他是否真的想跟英雄碰面。雖說首先提出紫牙烏與大英雄有所淵源的是柳書，可是真正堅決出發尋人的，卻是紫牙烏自己啊？

唉，罷了。

想到柳書當時一臉認真地聽完她那充滿少女詩情的夢境，而且果真半分笑意也沒有，紫牙烏實在挺為感激，漸漸氣消了一半。

既然約好一起去和大英雄碰面，誰偷跑了實在也有點不公道，而且沒了柳書和羅盤，她也不知終點在何處，唯有等待明早太陽一出，好讓她爬上樹頂眺望，折返城鎮。

紫牙烏伸伸懶腰，準備閉目養神之際，突然察覺不遠處的草叢有些動靜。

「是誰在躲躲藏藏！」

她頃刻收歛心神，朝草叢揮舞鞭子，將那塊草叢連根拔起！

是蛇還是兔子？總之比野狼易處理就好，恰好也有些餓了。

紫牙烏滿心期待，豈料她扯開草叢，投進眼簾的小身影居然是……

小孩？

只見一個小男孩瑟縮在光禿禿的泥地裡，一臉被嚇了一跳的驚慌表情。

不好了──想及沿路以來柳書一直強調必須隱藏身份避免麻煩，紫牙烏才會準備帷帽，好讓她掩飾那一頭亮麗紅髮。

現在帷帽沒了，紫牙烏慌亂地趕緊收回收了鞭子，只盼天色昏暗對方未及看清，可惜小男孩的淚水已如的晶石般一顆一顆地洶湧掉落。

「妖怪！」

「咦？不對，你可別誤會了！」

小男孩嚎啕大哭起來，連趴帶滾地逃跑。紫牙烏情急之下追過去，，小男孩沒跑多遠，就被身手敏捷的她輕鬆攔截下來。

紫牙烏欲要澄清，小男孩卻不由分說地爆出連串哭聲：「救命啊！妖怪要吃人啦──」

「我才不吃人呢！」紫牙烏心有不悅，帶點強硬地固定小男孩的頭顱，「看，妖怪可醜得很，我不至於吧？」

小男孩被迫正視面前這個忽然蹦出來的大姊姊，看到紫牙烏的確長得人模人樣，這才總算稍定心神，低聲嚶嚶地點頭。

呼，還好他認同了……

紫牙烏稍鬆口氣之際，小男孩不知怎的又哭了起來。

「怎麼還哭？已經不可怕了吧？」

「妳會變鞭子，頭髮也是紅紅的，那麼晚還在深山，根本不像人──」

「你也不是妖怪，又為何那麼晚還在這裡了？」

一句無心反問，卻害小男孩哭得更狠，紫牙烏不知是被哭聲惹得心煩了，還是被小男孩的絕望傳染了，也漸漸欲哭無淚。

她這輩子說短不短，可是那片斷崖荒土能碰見的都是山精妖魅，鮮有機會接觸人類孩童。而她最擅長也只有打架，甚至覺得天底下沒什麼問題是決鬥解決不了的，不料如今，她卻遇上了不能動武來解決的困境。

紫牙烏蹲在哭泣不止的小男孩旁邊，暗暗抱頭叫苦。她實在是不懂與小孩相處啊……

驀然，綠眸水靈一睜，紫牙烏頃刻站正身子，朝望四周。

「安靜點，聽見了沒？」

半晌過後，她趕緊蹲下來跟小男孩示意。

或許是她神情凝重，小男孩也連忙摀住嘴巴強忍，啜泣細聲。

樹林深處再次傳來動靜，這夜可真熱鬧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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