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　緣牽一夢(04)

僅只是夢境？又或這片斷崖所經歷過的歷史？

紫牙烏從石榴石晶簇誕生的那刻起，便不時會在夢裡與那個人相遇。

沒有交流，不曾對視，明明沒有任何證據，紫牙烏卻總沒由來地有種感覺，認為夢中那位男子的確真實存在。

可是，他究竟是誰？又身在何方？

即使紫牙烏欲要尋人，線索也就只有一個夢，根本無從入手。

直到剛才，柳書闖進她的地盤──這片她久居於此的斷崖──大聲嚷嚷說這裡曾經有個英雄，那番話簡直打破了紫牙烏至今以來的死胡同。

困擾千年的疑問似乎出現了些微曙光，紫牙烏於是決定出手相救，迫不及待追問柳書是否知道些什麼。

不過聽起來，柳書也無法推斷那位大英雄和自己的夢境是否有所關聯，紫牙烏不免悵然若失。

跟柳書交流過後，知道他就只是一個前來尋根究底的書呆子罷了，紫牙烏也生不出什麼敵意，索性一個彈指，晶石鎖鐐應聲碎裂。

「看在你說故事那麼生動份上，就放過你──」

「不，請務必跟我多說一點！」

豈料，這下柳書倒是不願離開。他一反最初的怯懦姿態，積極趨前追問，害紫牙烏霎時反應不來。

「妳說妳是石榴石妖精？」

「沒、沒錯。」

「那冒昧一問，妳的晶簇在──」

「這種事怎可能告訴你！少作夢了！」

二話不說，紫牙烏又召來晶石，彈向柳書額頭。晶簇是紫牙烏的力量泉源，若然被心懷不軌的人知悉，她就要痛失家園了！

「這可事關重大，拜託妳告訴我！」柳書顧不上額頭又多了個腫包，趕緊支起身子，又跪又拜，「妳不是猜測我口中的大英雄，是否就是妳的夢中人麼？要是妳願意帶上我看看晶簇，說不定一切就有答案，拜託了！」

紫牙烏沒有回話，看著五體投地的柳書，內心萬分掙扎。

僅僅為了一個夢，值得賭一把麼？

未幾，紫牙烏小聲嘀咕：「就只是看一眼的話……」

她終究抵不過好奇心，何況對方只是個呆頭呆腦的書生，說實在也不足為懼。

「那我們趕快出發──」柳書精神為之一振，立即想要攀爬上洞口，然而沒走幾步，又變得憂心忡忡，「稍等，不能把天誅擱在這兒不管！」

他欲要搬上幾顆大石以作遮擋，可惜他出盡全力，大石也紋風不動。紫牙烏看在眼內甚不耐煩，索性扯過書箱、撈起柳書，將大伙兒擱在最大最重的亂石上。

只見少女的綿掌放平在石上，他們身處的大石連同周遭的碎岩隨即騷動亂晃，一口氣平地高昇！

「這樣放心了吧？」紫牙烏以晶石作支柱和補綴，把地洞勉勉強強修復成平地，淡然拍拍手裡的塵土，轉身就走，「別磨磨蹭蹭，到底是去還是不去？」

「去！當然去！」柳書趕緊拉起書箱，半爬半跑地追在紫牙烏後頭。

他倆輾轉來到斷崖之上，遙見斷崖的盡頭有一塊赤色巨石，彷如祭壇般伸延到天空之中。

一片蔚藍之下，那巨形晶簇彷如石榴花，豔麗綻放。

眼前奇觀令柳書驚嘆不已，久久才收拾心情，上前仔細檢查。

「沒錯──嘿嘿嘿，我的猜測果然沒錯！」

他繞著晶簇團團轉，又匍匐滾地又挖沙泥，敲敲摸摸研究了一大輪，最後興奮地仰天大笑，紫牙烏內心五味雜陳，感覺怪噁心的。

「這片斷崖就只有這塊石是赤沙紅土，妳可知原因？」

「可能、跟那位大英雄有關？」

朝他那副高興得快要飛昇回須彌山的模樣，紫牙烏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了。

「妳很聰明，正是英雄的血！」柳書點點頭，興致勃勃地公布答案。

紫牙烏聽畢，縱使對方反應激動又浮誇，內心仍然不住有所悸動。

「法力高強的仙人之血，與岩石融合為一，結成石榴石晶簇，再加上千萬年以來的日月精華──」他一手抓住紫牙烏肩膀，一臉喜悅又感觸，「妳的誕生可算是萬年一遇的奇蹟啊！」

英雄之血。

夢中那人的背影隨之閃現腦內，紫牙烏伸手撫著胸口，依然無法平復那怦怦亂跳的心房。

這就是，她失落已久的淵源。

換句話說，夢裡反覆出現的背影，很可能跟天界的大英雄是同一個人！

「多虧遇見妳，這趟朝聖之旅總算圓滿了。」

「咦？等等，你這就滿足了？」

「滿足矣！」

紫牙烏欲想追問更多，卻見柳書一臉滿足地揹起書箱拍拍塵土，似是準備離開。

「趁滿懷熱血之情尚未消退，我要趕緊把這次的所見所聞記錄下來。」柳書躊躇滿志，迫不及待拱手告別，「雖然妳乃一介妖精，可是心地善良，今天出手相助守天誅一事，我必銘記在心──嗚呀！」

柳書別過身去，猝不及防被一記蠻力扯回原地。

「既然我與英雄有所淵源，你該有什麼法寶，可以利用我來尋出他的下落吧？」紫牙烏緊緊揪住書箱不放，一雙綠眸滿是熱切，「難道你就不好奇大英雄如今身在何方麼？」

「英雄有英雄的生活，我只要遠觀就好，不必真的去打擾他！」柳書甩不開紫牙烏，索性扯著肩帶努力前進，可惜走走停停幾次，已氣喘如牛，「過於牽涉其中會沾汙事跡，這有違考古原則！」

「是麼？依我看來，你這連遠觀也不是。」紫牙烏咄咄逼人，誓要挑起柳書那尋根究底的求知慾望，「我問你，英雄投胎到哪戶人家？這世是豬是狗？長得是圓是扁？日子過得怎樣？難得遇上我這個萬中無一的線索，你真的甘心就此作罷嗎？」

制衡之力驀然消失，紫牙烏也跟著摔得滿臉是灰，鬆開了抓著書箱的手。

難道真的要就此放棄嗎？紫牙烏不甘不願席地而坐，苦著臉吹吹擦損了的手臂之際，前方傳來一聲嘆息。她抬頭一望，原來柳書沒有離開。

柳書轉過身盯著紫牙烏，彷彿強忍什麼，最後又幽幽嘆了口氣。

「是妳贏了……」

聽罷，一雙綠眸喜出望外，只見柳書放下書箱翻箱倒篋，紫牙烏也上前湊個熱鬧。

「醜話先說在前，我不曾用它尋找書籍以外之物，不知是否奏效。」翻找了一會，柳書從書箱掏出一個羅盤，並指指中央的小圓盤，尋常會擱著指針，現在卻空空如也，「我通常把寫上關聯詞的便箋放進圓盤，羅盤就會指出書籍所藏的方位，如果是尋找英雄的話……」

「用我的血就成了！」未等柳書解釋完畢，紫牙烏一點就明。

她伸長了指甲，在指頭俐落一劃，將血滴在小圓盤內。

一妖一仙聚精會神望著羅盤，只見殷紅的血液似受牽引般，集中在圓盤中央，聚成球形，最後幻化成一支赤色指針。

「這代表什麼？」

「這代表──成了！」

柳書目瞪口呆，反覆查看羅盤又遠眺山景，一臉難以置疑，卻又不敢相信，神情相當複雜。

「只要依著羅盤走，我們真的能找到英雄所在地！」

「事不宜遲，我們趕緊出發！」

柳書正在收拾細軟，紫牙烏已急不可耐地跑到前方，回頭催促。

天下之大，峰迴路轉。

須彌山仙人與石榴石妖精，原本道不同不相為謀，如今為了見證那位曾經捨身救世的大英雄，竟也成了志同道合的伙伴。

一仙一妖只為追夢尋夢，未料這個決定，使他們走進了另一場堪比天界傳說，波瀾壯闊的歷險之中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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