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　緣牽一夢(03)

這是一段天界千年、人間五萬年前的歷史。

那年頭，被瘴氣薰得焦黑的土壤結不出穀子，從地底傳來的尖聲嚎叫遮天蔽日，與地龍汙血合流的溪河凝結出千行黑淚。

渾沌不安的世代滋長出最深邃的邪惡──魔女閻蜜瑜，就在群魔亂舞、妖獸肆虐之中凜然降世。

傳說，閻蜜瑜攜同千種劇毒、百種瘟疫禍害人間，所到之處草木皆亡，六畜不安，她只需一顰，足以令世上幾近無處是淨土。

原本深居須彌山之頂的神祗優曇，眼見蒼生塗炭，決定下凡懲治那殘暴不仁的魔女。他率領天界兵將千餘仙人，降臨凡塵展開一場史無前例的神魔大戰，可惜道高一尺、魔高一仗，戰局僵持不下，即使仙人損亡無數，仍然傷不及閻蜜瑜分毫。

最後，優曇集合世間至純至淨之物，煉成九顆天誅，欲將魔女封印，要她永生伏卧於地底，永世受煉獄火海之苦。

而肩負如廝大任之人，正是優曇的護法之一──徹視。

徹視憑一己之力抵抗魔軍，幾番苦戰後終於成功將七顆天誅鑲嵌在魔女之軀上，唯獨兩顆遭閻蜜瑜捷足先登，毀成粉碎散落於天涯海角。

為了不負神祗所託、為了不枉眾仙喪命，更為了拯救眾生脫苦──

徹視毅然自挖雙目。

他窮畢生修為盡傾兩顆眼球之中，以替天誅行道，終將閻蜜瑜與群魔妖眾鎮壓下來。

因為徹視大義之舉，神魔大戰得以落幕，此後凡間便迎來時以至今的太平盛世──

「千年之後，物換星移，如此慘烈的一役，如此偉大的英雄，最後只成古籍一卷，終年束之高閣，乏人問津！」

柳書愈說愈激動，甚至渾然不知自己握碎了牢固雙拳的晶石，坐起來與紫牙烏正視。

「如今妳看到的這顆璀璨明珠，正是把魔女封印在大地深處的天誅，而當年護法徹視以目煉誅之地，正是這片斷崖！」

紫牙烏邊聽邊點頭，待柳書說到一個段落後，一雙榴綠色眼眸欣欣期盼，急切追問：「那個自挖雙目的大英雄，如今身在何方？」

「不知道。」

「怎麼會不知道？」

「就是不知道──嗚啊！」

「你不是說看了萬卷古籍？怎麼可能不知道！」彷彿要發洩般，紫牙烏不斷朝柳書額頭彈出細碎的晶石，猶如孩子的惡作劇，傷害不大，卻叫人哀哀叫痛，「明明左一句英雄右一句英雄來歌頌，卻會下落不明？別撒謊了，快帶我去見那個人！」

「我以須彌山、嗚、仙人之名、好痛……起誓，絕無、哎、虛言──」

聽到柳書誓言坦坦，紫牙烏依然微感不悅，刻意做了一顆圓圓大大的晶石，彈得柳書眉心紅腫了一大塊，這才罷休。

「我說真的啦！無論天誅所在或是英雄下落，我把天界所有古籍翻遍了，也只找著一句『善神優曇護法徹視濟世下凡守天誅』。」柳書揉著紅紅腫腫的額頭，委屈地解釋。

神魔交戰不只塗炭生靈，當時兵荒馬亂，天界很多紀錄被摧毀和遺失，有不少編制都是戰後才慢慢重新整理建立，輪迴轉世就是其一。假如英雄是這段時間下凡，沒有記錄也不足為奇。再者凡間一眼五萬年，恐怕英雄早已歷經多次轉世，人事全非，著實難以追查。雖然解破謎題是考古的趣味所在，不過絲毫沒有線索也實在讓人懊惱……

「唉……」

今人不見古戰場，一仙一妖且輕嘆。

只見紫牙烏同樣垂頭喪氣，柳書不由得生起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心情，出言慰問。

「那都是天界的事宜，妳又何需陪我一起煩惱？」

「我以為總算有他的線索，可以在現實見他一面了……」

「畢竟事隔五萬年，很難再有什麼線索吧？」

說罷，一仙一妖又再次嘆息一番。

半晌，柳書才恍然回神，總覺得哪裡不對勁。

「且慢──區區妖精，為何會想見大英雄？」

說起來，紫牙烏由始至終都不閃不躲，任由天誅照耀卻絲毫無損。莫非她不是妖精？可是柳書想破了頭，也想不出天界有這麼一號人物。

思前想後，也只剩下一個可能了。

「妳究竟是何方神聖？難道妳是魔女的餘黨？」柳書倒抽一口涼氣，心生畏懼往後蜷縮，然而雙腿被晶石鎖住，完全跑不動，「執意要與英雄相見，該不會是有什麼陰謀詭計──嗚啊！」

又一顆小晶石飛出，直直命中柳書額頭，痛得他立即閉嘴。

「你才陰謀詭計！我只是、我……」紫牙烏揚聲反駁，卻支支吾吾了好久，最終還是鼓不起勇氣，「你先發誓，接下來無論聽見什麼，都不能笑話我！」

只見紫牙烏一反剛才淘氣嬌蠻，臉頰泛紅，綠眸游離，比起兇殘妖精，反而更似柔情少女，滿懷心事卻羞於啟齒。

「好啦，我發誓，要是存有半分嘲諷之心，我頭上的腫包就永遠不消退。」看到她這個模樣，柳書有點哭笑不得，疑慮立時也消了一半，「現在總算換妳講了吧？」

聽見柳書認真的回應，忐忑不安的紫牙烏也釋懷了不少。但縱使那個夢境反覆出現了千百回，要化成言語講述還是頭一次，紫牙烏忽然不知要從何說起。

「我只是想知道，你所提及的那個英雄，是否就是在我夢裡出現的那個人罷了。」糾結了半晌，紫牙烏決定先吐露內心的疑問，「自成精以來，我一直三五不時會夢到一個人，出現在這片斷崖上──」

上一篇   详情   下一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