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7

秋本光極度萎靡的回到家了。

他身上沒有任何外傷，就算有也不是在剛剛遇見沙織時留下的。但他面色灰白，一走進房間裡，拿起之前為了校外教學特別購買的行李袋，就開始收拾衣物。

「你幹什麼？」

他收到內褲的時候，七海終於看不下去了。

她站起來，拉住了秋本光的手腕。

「我要離開這裡！」

秋本光抬起頭，瞪著七海，眼裡是她沒見過的憤恨。

七海愣了一下，之前不管對秋本光做了什麼，他都沒有露出這種眼神。

「發生什麼事情了？」

「妳自己知道！」秋本光用力揮開七海的手。

如果是平時的話，說什麼他都沒有這種勇氣，畢竟對方可是可以把活人變成烏鴉的妖怪。但是今天──他一想起美由紀脖子上深深的青紫，他的怒氣就像是火山一樣忽然爆發了出來。

他快速地開口，口水像岩漿一樣噴發。

「妳到底想把我的生活搞成什麼樣子？妳知不知道妳今天差點害死我們了！要不是對方忽然逃走，現在我們大概都死了！」

「你們？」

「我跟美由紀啊！」

秋本光氣得瞪大眼睛，雙眼通紅。他到現在還是感到深深的恐懼，要不是對方不知道為什麼，忽然從自己的眼前逃走，難道自己跟美由紀就真的要死在那個莫名其妙的幻境裡了嗎？

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？」

七海難得放緩了語氣，她看得出來秋本光受了極大的驚嚇。她抿了抿唇，「對不起，我是有一些事情沒有跟你說，但我想你應該不會受到傷害，我以為你是安全的。你跟美由紀到底碰上了什麼事情？」

「妳以為？妳以為的全都是錯的！我們現在就是被奇怪的傢伙攻擊啊！」

「被攻擊了？」

七海驚訝的張嘴，「他們竟然攻擊人？」

她看著秋本光，不住的搖頭，「不，不可能，這違背我們的使命，而且……」

她的眼神在秋本光身上，來回的探索。

秋本光被氣得狠了，他冷冷的挖苦七海。「我沒事！妳不用看我了！但美由紀就沒這麼『幸運』了，她可是差點死掉，現在連話都說不出來呢！還是妳覺得她不是人？她不配得到妳的關心？」

七海抹了抹臉。看著秋本光維護美由紀，這的確是她的本意，但……

「你誤會我的意思了。」

她疲憊的深深吸一口氣，「他們跟我一樣都是神明，我們領命不得攻擊人類，所以你說他們攻擊你，我才會這麼驚訝，而美由紀並不在我們的限制裡頭。」

她苦澀的說著，「更正確地來說，消滅惡念，本來就是他們的『新使命』。他們會攻擊美由紀並不令人奇怪，最重要的是，他們對你做了什麼？」

「原來使命還可以分成新的跟舊的啊？你們會不會哪一天就接到新．使命，要殺掉所有人類？」秋本光嘲弄的說著。「而且不用故意說出好像很關心人類的話，你們怎麼看待惡念，大概就怎麼看待我們吧！」

「至少我不是！」七海脫口而出，看著秋本光無法明瞭的模樣，她臉上難得出現了沮喪的神情。

「對不起，我真的沒想到他們會去找你……你能跟我說嗎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？來的人是誰？他們說了什麼？全都說給我聽可以嗎？」

秋本光沉默了。面對七海的愧疚，他也沒有力氣繼續發脾氣了。

「對方叫做沙織跟單，是一個奇怪的小女孩跟強壯的男人。我不認識他們，但我跟美由紀要回家的時候，被對方困在幻境裡頭，對方說什麼要解除契約、不想讓妳找到使者。」

七海一驚，捉起秋本光的手，還好，指環還在。

「沙織……是我疏忽了！沒想到他們派了使者來，讓人類互相殘殺雖然不在限制內，但也是會被指責的行為，只是……他們怎麼會失敗？」

秋本光瞪她一眼，「難道妳還希望他們成功？」

「不……我的意思是你們的實力相差懸殊，為什麼他們沒有成功……」

七海試圖換個說法，只是看著秋本光臉上的神情，看來她失敗了。

「我不知道。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。我連他們在我大腦裡該死的做了什麼我都不知道，我的腦袋痛得要死，我差一點以為我的腦子會就這樣爆炸。」

秋本光吸了一口氣，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，當時的疼痛還記憶猶新。

「但他們忽然就逃走了，莫名其妙的跑掉了，跟他們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我們面前一樣，我全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！」

就算如實的跟七海說出一切的經過，秋本光還是十分的憤怒。

被逼著做不情願的事情是一回事，差點被殺掉又是另外一回事了！

七海思索著，半晌後她把目光移向秋本光的頭頂。

「我可不可以……」

「想都別想！」秋本光惡狠狠地拒絕。

「我可以替你找出答案！」

「比起痛得半死，我寧願什麼都不知道！」

秋本光退後一步，戒備的看著七海。忽然他又自嘲的笑笑，臉上露出一絲怨恨。「不過我拒絕也沒有用吧！反正我對你們這些神明來說，都是弱小到可以隨意抹滅的存在，妳幹嘛徵求我的同意？來啊！上吧！戳爛我的腦啊！」

七海頹然的放下手指。她的使者對她有這麼大的怨恨，讓她忽然很疲憊。

「不，我說過的，我們不能傷害人類……」

「喔？原來不顧我的意願跟我訂定契約，隨便變成我的雙胞胎姐姐跟同班同學，還讓我收了一隻隨時想把我吸乾的役使，都不叫做傷害我？」

秋本光尖酸刻薄的說著。

「你……」七海把唇抿成了一直線。

「怎麼樣？討厭我這種沒用的使者就解除契約啊！妳把美由紀留下來就好了，跟惡念比起來，妳才是更討厭人的存在吧！」

「……」

七海什麼話都說不出來。她的自尊不容許她說出更多辯解的話。但看著自己的使者如此仇視自己，也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滋味。

漫長的尷尬出現在兩人之間。

秋本光沉默地收拾著衣物跟書本，房間被他翻得亂七八糟，在他提起行李，要轉開房門之前，終於轉過頭看著七海。

七海一個人站在房間中間，纖細的身軀套著一件淺綠色的削肩洋裝，露出白皙的手臂跟雙腳。

雖然明知道她是妖怪，但她的臉上有這麼脆弱的表情的時候，還是令人忍不住泛起了心疼的情緒。

他嘆口氣，還是軟下音調。

「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，如果妳真的不想傷害我的話，請妳離開我的生活。」

「契約締結了就無法摧毀，除非像他們那樣破壞你的記憶跟腦子──」

「……妳做這種事情都沒想過詢問我的意願嗎？拜託妳下次要做這種事情之前，先跟下一個倒楣鬼說清楚規則好嗎？」

秋本光感到徹底的無力，原來他有一天還必須在平靜的生活跟自己的大腦之間二選一。

完好的大腦vs平靜的生活，抖幾？

真是太可笑了！

七海吶吶的開口，「我以為人類都希冀力量。」

「想要力量的人或許有一大堆，但我跟妳發誓絕對不是我，我不想傷害任何人，力量對我沒有用處，妳都看到了，就算被一群人圍起來毆打，我也不會反抗，我就是一個軟弱又沒用的人，妳還是放棄我吧。」

秋本光平靜地說著，他說自己軟弱又沒用的時候，臉上的表情毫不改變。

他早就接受這一切了。他提起行李，打開了房門。

「等等！你要去哪裡？」

七海向前幾步，一把握住秋本光的手腕。

秋本光輕輕把自己的手抽回來。

「還沒有能力離開家裡的可悲高中生，決定要去住閣樓了。」

他邁開步伐，頭也不回的走了。

＊

「你這孩子怎麼忽然這麼任性！」秋本光的媽媽苦惱地看著他。

秋本光正不斷往閣樓搬東西，他找出家裡已經不用的床墊、多餘的枕頭與棉被、斷了一根腳的小茶几、被淘汰的小櫥櫃……全都往閣樓上搬。

「我跟姊姊都這麼大了，也該有自己的房間了！」

秋本光氣喘吁吁，不管母親的阻攔，還是像是螞蟻搬家一樣，一點一滴的在閣樓上塞滿了東西。

「閣樓已經很久沒打掃了！那麼髒，怎麼可以住人？」

秋本光提了提手上的水桶跟抹布。

「你這孩子真是說也說不聽欸……」秋本光的媽媽皺起眉頭來，頭痛的按著自己的太陽穴。「上頭只有一扇小窗子，也不利身體健康吧！」

「繼續跟七海那個妖怪住才不利身體健康！」

秋本光嘟噥著。

「啊？你說什麼？」

母親似乎沒聽清楚。

「沒事！」秋本光飛快的閉嘴。「反正我會自己處理好的！」

「……隨便你吧！」母親拿起了手上的小包包，她雖然是家庭主婦，但自己的生活還是安排的十分充實，「今天有廚藝班，我會晚點回來。」

秋本光點點頭表示知道了，又繼續往上搬著東西。

他先是把閣樓全都擦了一遍，又把所有的家具用克難的方式布置完畢，接下來擺上自己的生活用品還有書本，最後是鋪上床鋪，擺上自己最喜歡的楪祈等身抱枕……

呼！看起來也挺像樣的嘛！

堅決從房間搬到閣樓的秋本光，環顧閣樓的四周，滿意的點點頭。早該離開那個房間了，真是的！自己可是即將成年的男生喔！成天跟一個女生共用同一間房間像什麼樣子？

「七海大人會傷心的喔。」

他正在修繕少了一隻腳的小茶几時，身後傳來了美由紀嘶啞的聲音。

「不要勉強自己說話啦！」

秋本光回頭，責怪的看著美由紀，她脖子的傷痕清晰可見，大片的瘀青滿布在上頭，還出現了不規則隆起的紅腫。

「沒事了。」美由紀搖搖頭。「只是傷痕看起來很嚇人，那個男人沒有對我真的造成什麼傷害。」

秋本光放下手上的茶几，走到床邊看著坐在上頭的美由紀，「可是妳的聲音都變了，搞不好連聲帶都受傷了，妳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啊？」

「有為惡念專門開設的醫院嗎？」

美由紀微微笑著。

「說的也是！但放著不管真的沒關係嗎？」

「沒問題的，惡念的恢復能力可是一級棒的喔！」美由紀比了個拇指。「倒是阿光，嚇到你了吧？」

「妳聽見了我對七海說的話了……」

美由紀點點頭。

秋本光垂下肩膀，「我也不是故意的。又不是她的錯，但是一想到妳差點在我面前死掉，還有那種逃也逃不掉，說不定還會再次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感覺……我就忍不住對她說出那些話。」

「沒關係，你一定嚇壞了……」

美由紀伸出手，溫柔的摩娑著秋本光的臉頰。

秋本光嘆口氣，自嘲的皺皺鼻子，「是啊！雖然一天到晚被霸凌，偶爾還會被學長們打得鼻青臉腫，但是還是第一次感受到『啊！自己真的會死掉』的感覺呢！」

「真對不起……」

「妳幹嘛跟我道歉啦！」秋本光揮揮手，「不是七海的錯，也不是妳的錯啊！」

「保護好主人，是役使的責任。」

「才不是呢！說要保護妳的人是我啊！」秋本光急急地反駁。「唉！反正妳沒有錯，我也不應該跟七海說那些話，雖然一開始就下定決心要搬出那個房間，但後來更多的因素是不知道怎麼跟她相處了。」

「坦承地道歉吧？」

「才不要。」秋本光想也不想地拒絕，「她一定不會接受……」

「不試試看怎麼知道？」

「她老是說自己是神明神明的，不會稀罕凡人的道歉吧！」秋本光彆扭的說著。

「道歉是為了自己哦！」

「……那我就更不需要了！」秋本光別開頭。

「你喔……」美由紀無可奈何地笑著。「七海大人不會跟你計較的，就按照如常的相處方式跟她說話吧！」

「妖怪妖怪的叫她嗎？」

「……」美由紀笑著搖搖頭。「小心她把你變成烏鴉喔！」

「好啊好啊！變成烏鴉就有翅膀了，下次遇到危險也可以啪啪啪啪的拍翅膀飛走。」

秋本光逞強地說著。還彎起了手肘，在自己的腰間不斷擺動。

「呃，這是雞吧？」

美由紀愣了一下，掩著嘴笑了出來。

「才不是，是大老鷹！」

「是是是！阿光是雄壯威武的老鷹！」

「大老鷹要攻擊妳了！」

「誰怕誰！」美由紀舉起了枕頭，抵擋著秋本光用手掌比出的鳥喙。

兩人笑鬧著，秋本光不斷逗著美由紀發出微啞的笑聲。

忽然之間，秋本光深深地皺起了眉頭，他停下動作，抱著自己的腦袋，倒抽了一口涼氣。

「嘶……」

「怎麼了？」

「不知道，感覺好像有人在敲打我的腦袋。」

「要不要去醫院？」美由紀立刻提議。

雖然沙織對秋本光下手的時候，她幾乎動彈不得，但她的意識還在，她也看得出來，當時沙織正在搜索秋本光的意識空間。說不定對方對阿光的腦子做了什麼手腳！

「那我要怎麼跟醫生說？」秋本光用力地搖了搖腦袋，試圖把深處那種遲鈍的疼痛感搖晃掉。

「檢查一下總是好事吧？」

「我還是先睡一會兒好了，忽然好暈。」秋本光自顧自地爬上了床鋪，他的腦子像是浸在水裡，傳來一陣陣的暈眩，讓他幾乎快站不住了。

「真的嗎？還是去看醫生比較好吧？」

「應該一下子就沒事了，以前也曾經頭痛過，睡醒就沒事了。」

秋本光搖搖頭。

「好吧……那就先睡一下吧！」美由紀幫他蓋上了毛毯，手心覆蓋在秋本光的額頭上，傳來令人舒服的冰涼感受。「我會在這裡陪你的。」

「好。」秋本光閉上了雙眼。

他的大腦深處似乎有人正在不斷的敲打。一下又一下的，頻率不快，但悶悶的，令人無法忽視，他閉著眼睛，本來以為會很難入睡，卻沒想到他很快的墜入了一個夢境。

夢境之中，他茫然的看著四周陌生的臉孔。

這些人穿著跟自己身上一樣的衣服，應該是制服吧？

他們正對著自己拳打腳踢，嘴裡開開闔闔，他們在說什麼呢？

秋本光一有這樣的想法，就聽見了他們的聲音。

「你是白癡啊！跟你同一組真是倒大楣了！」

啊？自己做了什麼嗎？

「你這個廢物！連運球都不會，比女生還沒用！早知道要跟你一組，不如跟女生一組，至少還不會全班最後一名！」

全班最後一名？發生了什麼事情？

秋本光還是搞不清楚狀況。

「看到你這副窩囊樣就令人生氣！」對方的手掌用力的巴上了秋本光的後腦勺。「丟臉死了！還輸給女生組呢！」

「下次體育課我看你最好裝病不要來上吧！免得害人啊！」

體育課……

秋本光腦袋裡閃過一絲片段的記憶，像是鏡子的碎片忽然在腦裡炸開來！

是了，從那一次之後，自己就盡量不上體育課了。

但是為什麼會忽然看見這些呢？當初就是因為這件事自己才會、才會……

他抱著頭，蹲了下去，痛苦的皺眉。

不，不想再看到了！說什麼都不想再看到！

這只是一個夢境而已，他用力的抱著頭，不斷地希望趕緊從夢中醒來。

快點醒來啊！快點快點！

「你這傢伙哪裡來的啊？想多管閒事嗎？」

「滾開！不然我們可饒不了你！」

「喂、喂喂、你想幹嘛？」

「拿出那種東西想嚇唬誰啊！」

「啊───別過來！」

秋本光的周圍起了陣陣騷動。只是他沉浸在不斷催促自己清醒的痛苦中，絲毫沒有發現。

「啊、啊啊啊！救命啊！你們別跑，救救我啊──」

慘叫的聲音嘎然而止。

秋本光終於抬起頭來，他看著眼前倒在自己的男同學，胸前有個巨大的血洞，正汩汩汩的向外冒著血。

男同學的目光渙散，對著他伸出手，「救、救我……」

秋本光打了個激靈，飛快地伸出手，按住了男同學胸前的大洞。他的手掌感受到溫暖的血液正不斷往外冒，他的指間都是洶湧的血水，地上很快地積成了一小塊的水窪。

鮮紅色的水窪。

但這還不是結束，他耳邊的慘叫聲又開始響起，他恐懼的抬起頭，看著一個戴著面具的少年手拿長刀，正揮刀刺入別人的身體裡。

他臉上的面具是一隻狐狸。

白色的狐狸額上有無法辨識的紋路，雙眼細長，幾乎延伸到面具的邊緣，鼻尖的地方微微隆起，點上了一抹紅色的硃砂，底下的地方則畫上了像是狐狸嘴微微咧開的線條。

少年的後腦勺綁著黑色的線，戴著似笑非笑的狐狸面具，瞅著紅色的眼睛，直視著眼前的人群，手起刀落。

銀色的長刀從肉中穿刺而過，流出了鮮紅的血液，從刀的尖端一直流淌到手把的地方，接著掉落在地面上，響起滴滴答答的聲音，不絕於耳。

少年握著長刀的手把，手把底部垂下了一條綠色的藻井結。他的動作非常優美，美得令人屏息，感受不到一絲殘暴的殺虐之意，但每一次的血花噴飛，又代表了他收割了一條人命。

他在秋本光面前飛舞，毫無阻礙的起腳跳躍、壓下腰身迴旋、轉動手腕改變刀刃的方向。

一切的畫面，在秋本光的眼中像是慢動作。清晰的連每一個血珠墜落的細節，他都看得清楚噴散的軌跡。

所有人都死了。

剛剛欺負秋本光的所有男同學都死了。

竟然沒有人逃離、非常不合邏輯的、刀刀致命的，死了。

秋本光想逃，卻邁不開步伐，他只能愕然的看著那名戴著狐狸面具的少年走到自己身前，感受著自己掌心逐漸冰冷的血液。

他聽見自己苦澀的聲音。

「你也要殺了我嗎？」

少年的聲音低低響起，「不，我不會。」

秋本光心底感到巨大的恐懼，他的腦海裡面炸開無數的逃離逃離！但他還來不及移動自己的四肢，就看著眼前的少年，由下巴的方向慢慢向上，修長的手指揭開了臉上的狐狸面具，露出了底下的一張臉。

「因為，我就是你。」

秋本光看見自己的臉對自己說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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