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6
「停手吧。」
昏黃的路燈下,穿著灰色斗篷的少年腳下的影子被拉得極長,他認真地注視著七海,臉上有些擔憂。
「里加?你來做什麼?」
七海皺起眉頭。身上一襲削肩的白色洋裝,外面套上一件藏青色的牛角扣外套,底下踩著平底的娃娃鞋。
夜極深,天氣又十分地寒冷,路上已經沒什麼行人了。
寂靜的道路上,只有他們兩個。
被稱為里加的少年,全身都罩在斗篷底下,只露出一張俊秀的臉。他抿了抿嘴,「七海,為什麼妳就是不肯放棄?」
「我為什麼要放棄?這是我們的使命不是嗎?」
「已經不是妳的了。」
「……」七海沉默著。
兩人頭上的路燈忽明忽暗的閃爍著,為數不少的蛾類在上頭飛舞著,長長的影子映照在街道上,透出晦暗不明的氛圍。
「放棄吧!妳很清楚,下次就不是我來了。」
里加繼續勸說著。
「這是恐嚇嗎?」七海嘲諷的一笑。「明明放棄我的人是你們,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?而且──我的使命存續與否,跟你們沒有關聯。」
「七海……」
里加露出了惆悵的神情。「不是我們放棄妳,是命運放棄妳。」
「我們是神明。」
「神明也不可能操縱人心!妳知道我們能做到什麼程度!」
「但你們什麼都沒做不是嗎?」
七海罕見地發怒了。她往前踏一步,地上的影子旋即往外擴散,影子的邊緣不斷地抖動著,逐漸蔓延到里加的腳下。
里加立刻往上飄起,他離地數公尺,由上往下看著七海。
「妳知道我們做什麼都沒有用……」
「那就不要干涉我的事情!」
「妳這樣是不對的!」
「不對的是你們!惡念盡數斬殺,就能迎來你們想要的完美世界?」
「現在跟以前已經不一樣了!惡念多不勝數,殺之不盡、除之不絕,妳會被命運放棄,不是沒有原因的!」
里加非常激動。他用力地拉下斗篷的帽沿,雙手不斷擺動。
「我沒有接到改變使命的意旨。」七海別過了臉。
「我說過了,妳已經不是被選中的人了!七海,收手吧!做我的役使,我會好好對待妳的,七海!」
「閉嘴!不要叫我的名字!」
里加的話讓七海更加怒不可遏,她用力揚起手,地上的黑色墨跡劇烈向上攀升,形成像是浪潮的水花,追逐著里加的身影。
里加敏捷的閃躲,在空中不斷變換自己的位置,「七海,這是妳最後的機會。妳明明就知道,我對妳……」
七海雙手緊握,露出極度苦澀的笑容。
「我不需要你的憐憫,我們曾經站在同樣的位置,俯瞰著這一切。」
「我對妳不是憐憫……」
「滾!」七海雙手放開,打斷了里加的話。
浪花瞬間向上湧起,吞噬了里加的身影。好半晌,墨跡慢慢地從半空中墜落,稀哩嘩啦地落到地面,像是下了一場黑色的雨,這些水流在路面湧動,重新回歸到七海的影子中。
她不住地喘氣,望著夜空,看著急速振翅飛離的黑烏鴉,好半晌才走回了房子裡。
*
秋本光踏出了校門口,驚訝的看著不遠處朝著自己揮手的女人。
他小跑步跑了過去。「妳……怎麼會在這?」
美由紀攏了攏頭髮,眨了眨眼笑。「來接你下課啊!」
秋本光不明所以,抬了抬手,看著手指上的指環。美由紀說過,除非進食的時候,不然她都待在裡頭,而她一星期只需要進食一次,距離上次才剛過了兩天。
所以今天特地在校門口等他是為了……什麼?
「妳今天不在嗎?」
秋本光有些緊張地問著。
「在啊!」美由紀點點頭。她今天穿著白色的長版毛衣,底下是修長的牛仔褲,腳踩著黑色的皮靴,上頭還鑲著金屬的扣環。
「今天也都陪著阿光一起上課喔!」
「那妳為什麼忽然……」秋本光張了張口,忽然又閉上嘴了。「明明說要保護妳的人是我,現在卻反而……」
美由紀伸出手摸了摸秋本光的頭。「只是忽然想散散步而已,阿光願意陪我嗎?」
秋本光有些沮喪的點頭,他走在美由紀身邊,慢慢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去。
青山高中是一間歷史悠久的學校,升學率說不上非常好,但在當地也是數一數二的學校,當然也代表著有很多盤根錯節的勢力,還有層出不窮的霸凌事件,以及接近嚴苛的學長學弟制。
秋本光不是第一次在回家的路上被學長攔住了。
前幾天七海看見的那一次,只是比較嚴重的一次,其餘的時候,秋本光交出了身上僅有的錢,通常都可以在對方罵罵咧咧的怒意下,靠著不斷的道歉而安然逃生。
他抬頭,看著身旁成熟的美由紀,第一次見到的時候,她身上的裝扮十分的豔麗,就像是出沒在奇怪場所的女人;現在她走在自己身邊,卻像是溫柔的大姊姊,因為擔心弟弟而到學校來接弟弟回家。
秋本光低下了頭,臉上一片燒灼。
如果真的有一個姐姐,似乎也是不錯的事情。
當然,不是像七海那種妖怪般的姐姐。而是像美由紀這樣,很溫柔、說什麼都會笑著點頭、以弟弟的意見為優先、抱著的時候,高度剛剛好可以讓臉部陷進胸前……
「生病了嗎?臉怎麼這麼紅?」
「啊啊啊!」秋本光大叫著彈開美由紀伸過來的手,差一點就掉進水溝裡了。
「是天氣太熱了!」他慌張地辯解。
「啊?」美由紀困惑了。「雖然我不怕冷,但這種天氣應該不太舒服吧?」
秋本光舉目四望,路上的行人都把自己包得緊緊的,有些還戴上了口罩,只露出兩顆眼睛,大家行色匆匆,誰也不想在這種天氣的戶外行走。
「說的也是……接下來可能會下雪了。」
「所以真的是生病了嗎?」
美由紀向秋本光身前靠了過來,臉上還露出擔憂的表情,她略微彎下腰,從毛衣的大領子中看見了被包裹住的渾圓……
哇靠!今天是純白色的!
秋本光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往上竄升。他立刻退後好幾步。
「我真的沒生病啦!」
「不要任性了!」美由紀皺起了眉頭。「人類可是十分脆弱的生物,一不小心的話就會死掉了,來,過來讓我摸摸看。」
要摸、摸哪裡……
秋本光腦子裡出現了十分旖旎的畫面。他感覺到自己的鼻腔正遭受重大危機,他踉蹌的往後退,深深吸一口氣。「妳別過來了……」
他臉紅得冒煙,手緊緊地摀住鼻子,他低著聲音吶吶開口。「妳不要繼續靠近我就好了……還有妳的領口拜託拉一下,我控制不了我的視線!」
美由紀愣了一下,忽然笑了。「阿光好可愛哦。」
「不要拿這種形容詞形容男生吧!」
「有什麼關係!」
美由紀勾起了秋本光的手。「我們家阿光該不會還是……」
「還是什麼?」
美由紀曖昧地眨眨眼。「你知道的。」
「我什麼都不知道!」秋本光用力地抹了抹臉。「我們可不可以聊一點正常的話題!」
「好啊!」美由紀還是笑嘻嘻地。「要聊聊阿光筆記型電腦裡的收藏嗎?」
「美由紀!」
「好啦好啦!不鬧你了!」美由紀鬆開了秋本光的手。
「要聊什麼呢?姊姊什麼話題都可以哦!」
「……我只是想問,走在路上的話沒問題嗎?」秋本光有些擔憂。「妳說過的吧?有些人會捕殺惡念,或者搶奪別人的惡念!」
「沒問題的。」美由紀不甚擔憂。
「像我這麼弱小的惡念,人類世界現在有很多很多喔!而且我並沒有什麼能力,是屬於很常見、不太稀罕、特別來捕捉我的話,CP值很低喔!」
美由紀俏皮的說著。
「但還是會有危險吧?」
「哎呀!阿光這麼擔心我,真讓人開心呢!來,親一個做為獎勵吧!」
美由紀把紅唇嘟了過來,嚇得秋本光急忙後退。
「不擔心了!我們走吧!」
美由紀愉快的笑著,輕鬆的轉移了話題。「說說阿光自己吧!我看還是討論你的收藏或者是性癖好吧!」
「我一點都不想討論這個!」秋本光果斷拒絕。
「那討論姊姊的性癖好?」
「正常一點的啦!」
「唔?像是?」
「像是……妳喜歡貓嗎?」
秋本光急忙的開口,繼續讓美由紀說下去的話,肯定會說出更可怕的內容!
「咦?」美由紀偏了偏頭。「怎麼會忽然問我這個問題呢?」
「嗯……因為忽然想起來,我會被七海那個妖怪纏上,也是因為一隻貓咪的緣故。那隻貓咪叫做咪娜,是一隻很可愛的咖啡色小母貓,吃完食物的時候,會張大著眼睛舔舔我的手。」
「是阿光養的貓嗎?」
秋本光搖搖頭,「不能這麼說。我媽對動物嚴重過敏,所以我從來沒把牠帶回家,只是偶爾會買點罐頭給咪娜吃而已。」
「是這樣啊……那咪娜呢?」
「死掉了。」
「啊!」
美由紀很驚訝地掩住了嘴。
「嗯。」秋本光點點頭。「應該是被討厭貓咪的鄰居毒死了。雖然很生氣,但也不能拿對方怎麼樣,我就是因為這樣很自責,才會帶著咪娜到神社去,不,一開始我並不知道那裡有個神社,總之……就被七海纏上了。」
「七海大人選擇你是一件好事哦。」
「或許吧!」秋本光意興闌珊的揮揮手。「我到目前為止,只覺得認識妳是一件好事而已。」
「聽見阿光這樣說,真令人開心呢!」
美由紀打從心底的笑著。
「是、是嗎?」
看著美由紀燦爛的笑容,秋本光心裡有種隱隱約約騷動的感覺。
像是羽毛輕飄飄的劃過心底,沒什麼重量,更沒什麼存在感,卻又令人很難忽視這種異樣的滋味。
「是啊!認識阿光我也很開心喔!」美由紀又摸了摸秋本光的頭。
「不要一直這樣摸我啦!」秋本光忽然掙扎了起來。「我又不是小孩子了!」
「是是是,阿光是大人了!」美由紀還是笑著,一點都不介意秋本光掙脫自己的手。
「明天不要來接我了!」
看著美由紀的笑容,秋本光脫口而出。「我一個人回家沒有問題的!走在比較熱鬧的街道上,就不會遇到學長了。」
「陪姊姊散散步不好嗎?你知道女人要維持身材可是很辛苦的呢!」
美由紀半真半假的抱怨。「要是我變胖了,阿光不喜歡我了怎麼辦?」
「我才不會因為那種原因不喜歡妳!」
秋本光急切的反駁。
美由紀笑著凝視著秋本光,本來伸出了手,卻又縮了回去。
「但這個社會對女人的身材非常嚴苛啊!所以就陪姊姊多走一點路吧!」
「……」
秋本光低著頭沉默。
「不。」他聲音很低,卻難得非常堅定。「我想要成為可以保護妳的人。所以讓我自己回去吧!我沒有問題的,我想要……改變。」
「阿光想要長大了呢。」美由紀彎下腰,深深地抱住了秋本光。「知道了,那今天就是第一次來接你,也是最後一次囉!」
「嗯。」秋本光靦腆的笑了。
兩個人相視一笑,繼續邁開了步伐,只是他們走著走著,卻發現了不對勁。
他們原先還能慢慢走著,最後幾乎是小跑步的走著,眼前的路卻無限延展,沒有因為他們的步伐加快而縮短一點距離。
怎麼走都走不到盡頭。
明明就近在眼前的路口標示,卻好像是海市蜃樓一樣,伸手就可以觸摸到的距離,卻彷彿鏡花水月裡的幻影。
秋本光更加著急地往前跑,卻被美由紀一把拉住。
「這是幻境。」
「什麼意思?我們在哪裡?」
秋本光倉皇的看著四周,湧上了一股害怕的情緒。
「我不知道。」美由紀搖搖頭,往秋本光身邊貼近了一點,她護衛性的站在秋本光的面前。「我想是某隻役使的能力,我們陷入他的幻境裡了。」
「能夠逃走嗎?」秋本光不假思索地開口。正面迎戰什麼的,他想都不想。
「像上次那樣,逃到海邊去吧!」
美由紀還是搖頭。「我的能力並不是瞬間移動,而是高速移動,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跨越極大的距離。但這裡,是對方的幻境,我看不見出口,我無法離開。」
「……怎麼會這樣?」
秋本光驚慌的不斷看著四周,附近的街道一切如昔,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。但是眼下永遠走不完的筆直馬路,就是最不對勁的地方!
「等一會兒吧!對方既然困住了我們,就一定會現身。役使的能力也有其極限,他們不可能永遠困住我們。」
美由紀安撫的拍拍秋本光的手背。
但其實她並沒有說出完整的事實。役使的能力有其極限沒有錯,但她並不知道對方的極限在哪裡,如果對方設立幻境的能力非常強大,或許真的可以把他們困在這裡三年五載。
她是惡念,不吃不喝並不會死。
但阿光是人類……
她握緊了手心,修長的指甲狠狠掐進自己的掌心內。
「好弱小啊……唉……」
不知名的聲音忽然憑空響起,還深深地嘆息。
「今天的任務真是無聊啊!本來還以為會是什麼厲害的傢伙,結果只是這麼弱小的使者,跟這麼沒用的役使嗎?」
吹著泡泡糖的小女孩,從半空中現身。
她的身型逐漸浮現,身上是一套華麗的蓬蓬裙,繁複的蕾絲從胸前一直延伸到裙襬的地方,白色的褲襪踩著黑色高跟厚底鞋,左手臂跟雙馬尾都綁上了粉紅色的緞帶。
秋本光吃驚的張大了嘴。哪裡來這麼超現實的傢伙……
但令人驚訝的不僅於此,小女孩在半空的身影逐漸延伸,底下是一個巨大又強壯的男人,他裸著上半身,讓小女孩坐在他的肩膀上。
「快點投降吧!沙織要吃冰淇淋!」
小女孩伸出食指,指著秋本光跟美由紀。
秋本光愣了一下,沙織是哪位?
「投降?」
「對!」小女孩用力點頭。「跟沙織說你們認輸了!」
「呃……」
秋本光抓了抓頭,這傢伙開口閉口沙織沙織的,原來傳說中用第三人稱稱呼自己的人,還真的存在這個世界上。
「我們認輸了?」
他試探性的說著。
沙織愉快的拍起手來。「太好了!沙織完成任務了!」
「那我們可以走了嗎?」
「還不可以喔。」沙織搖了搖頭。「單,毀掉他的契約。」
美由紀一把拉住了不明所以的秋本光,「快跑!快點跑!」
秋本光什麼都不知道,他看著張開雙臂站在自己面前的美由紀,「發生了什麼事情?為什麼要我跑?毀掉契約又是什麼意思?」
「沒時間解釋了!你快逃走,這裡我會盡量拖延時間的!」
美由紀焦急的大喊。
「誰都不能從沙織的手上跑掉喔。」沙織搖搖頭,露出同情的笑容。「弱小的使者跟沒用的役使,全都不准逃走。」
被她喚作單的高大男人,把沙織從肩膀上放下來,放在自己身後,他確認沙織站好了之後,就轉過身來,朝著秋本光跟美由紀的方向大邁步前進。
「阿光!」
美由紀大叫。她還是抱持著微小的希望,希望秋本光能夠盡快逃走,但已經沒有時間勸說了,她轉身拽住秋本光的手腕,快速的移動,身邊的景物不斷改變,她知道她還在幻境內,但是能逃得了一時是一時。
但幻境內的一切全都在沙織的掌握內。沙織看見美由紀帶著秋本光逃走了,嘟起了塗著粉紅色唇膏的小嘴,「你們讓沙織不開心了!」
她攤開左手手心,手上是一個極度精巧的小型模型,她舉起右手食指,撥弄著模型上的架構。
一瞬間,身在其中的美由紀跟秋本光感到天旋地轉,他們眼前的馬路大幅度的彎曲,像是地震過後劇烈蜿蜒的路面,美由紀緊緊抓住了秋本光的手,才沒讓他跌進路面破裂的大洞裡。
眼前的道路寸步難行,美由紀惶恐的回頭,身後的男人已經緊緊追上了!
「阿光!快跑!」
美由紀鬆開秋本光的手,再次要他快跑,她不知道自己可以抵擋多久,她是非常弱小的惡念,貪婪本來就存在於每個人的心中,並不是什麼很稀奇、罕見的惡念,她唯一擁有的能力也只有高速移動而已。
雖然還有那一個選擇,但是不到必要關頭並不想……
她手心沁著汗,試圖想要擋住大跨步前來的男人。
被沙織喚為單的男人,幾個跨步就到了美由紀面前,他伸出布滿肌肉的手臂,用力一揮,看也不看的就將美由紀揮到了一旁的牆上。
美由紀反應很快,她在接觸到牆面的第一時間就改變了自己的方向,她再度往單身上撲去,緊緊抱住他的後腰,再度想要阻攔他傷害秋本光!
但是單絲毫沒有被美由紀影響,他繼續大跨步往前走,只是隨手向後一捉,將美由紀高高舉起,又用力摔下,砸破了地面的馬路。
美由紀破碎的呻吟聲從唇中溢出,她跟眼前的男人,武力值相差過大,戰鬥能力根本不在同一個水平上,她又被困在幻境中,高速移動的能力完全無法發揮。
怎麼辦!
她用力咬住下唇,從原地撞向單,她想靠著高速移動的作用力改變單前進的方向,但她用力向前奔跑,卻只像是一片葉子撞上大樹一樣,她狠狠地彈開,眼眶中疼得泛出淚花。
這個男人是鋼鐵做的嗎?
美由紀覺得全身無處不疼痛,劇烈的撞擊換來極度痠麻的感受,她一咬牙,不屈不撓的又撲了上去,她從單的背後往前撲,這次卻被一把掐住脖子。
單掐住她的脖子,高高舉起到身前。
他握著美由紀纖細的頸間,回頭看著沙織,露出詢問的眼神。
沙織微笑著,「殺掉!」
單毫無疑問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,一瞬間就聽見了骨頭細碎的擠壓聲。
美由紀痛苦的皺起了臉,連聲音都發不出來。她嘴巴微微張開,流出透明的唾液,臉色逐漸發青,雙手先是不斷掙扎,接著很快地就無力的下垂。
「放開她!」
秋本光忽然用力的大喊。
他往前抓住了單的手臂,不斷的拉扯。「放開她!我叫你放開她!你聽到了沒有!」
單不為所動,對他來說,沙織的命令就是一切。
「放開她啊啊啊啊!」
秋本光拚命的大吼。他看著美由紀逐漸失去意識,他也幾乎嚇瘋了!他對著單拳打腳踢,用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,腦中只有一個想法──他要把他的美由紀搶回來!
「放開她吧。」
沙織忽然開口。
她看著淚流滿面的秋本光,充滿惡意的笑著。
「放開她的話,你願意乖乖聽話嗎?」
秋本光不假思索的點頭,下一秒就從半空中接住了往下墜的美由紀。他抱著比自己還高的美由紀,用力的抹去臉上的淚水,倉皇向後退。
「你們想要怎麼樣?」
沙織踩著厚底鞋慢慢往前走,示意單將自己抱起。
「沙織要你解除跟七海的契約。你是她的使者沒錯吧?但我們不希望她有任何一個使者。」
秋本光幾乎說不出話來。
沒想到對方是衝著七海來的,他還以為對方是想搶走美由紀……
「我不知道解除的方法……」
秋本光吶吶的開口,他把美由紀往身後藏了藏,下意識地想保護美由紀,他怕自己說出口的話會再度激怒對方。
「沒關係。你不會,沙織會。」沙織笑得十分甜美。
她示意單將她往前托,她在半空中伸出手指,按住了秋本光的雙眼之間。
她閉上雙眼,試圖尋找著秋本光大腦內與七海的契約蹤影。
每個人的腦內意識都是以不同的方式表現,表現形式跟自我的人格、天生的特質、喜好有所關聯,世界上所有的人,都不會有相同的意識世界。
沙織看著眼前無數個整齊排列的抽屜,皺起了眉頭。
這個傢伙是怎麼回事?
他竟然把自己的記憶拆成七零八落的,毫無邏輯可循,也不知道哪一個才是她想要找的東西。
她在無數個抽屜之間前行,抽屜的樣式全都一模一樣,木製的盒子,上頭嵌著金屬的拉環。她信手拉開一個,裡頭只布滿了灰塵,什麼都沒有,隨著抽屜的拉開,飄出了汙濁的空氣。
這傢伙有什麼毛病……
沙織繼續向前走,但這些抽屜真的是無數的存在,不斷的延伸、排列、向前一步與向前十步沒有任何不同,這是一個巨大的空間,正在不斷的排列組合,迷惑所有來到這裡的人。
你想把什麼東西藏起來?
你與七海的契約嗎?
太小看人了吧!
沙織抱著胸,左右環顧,她不再往前走了,反正不管走多遠都是沒有用的。
她也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一個一個打開所有的抽屜,找到秋本光與七海的契約所在位置,就算她的能力遠高於秋本光,但侵入對方的意識,仍然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。
每一個人都是自己意識世界的主人,她可不想在這裡被吞沒。
她伸出手,閉上眼睛,開始冥想,她的意識能量遠高於秋本光,她要強硬的改變這裡,找到她所想要的東西!
無數的抽屜開始緩慢移動,接著越來越快,抽屜們撞擊在一起,發出砰砰砰的悶響,在外頭的秋本光已經跪倒在地上,他抱著自己的頭不斷打滾。
沙織暴力的改變他的意識世界,等於也在摧毀他所有的自我認知與架構。
抽屜的影子在空中不斷飛舞,一個撞上另一個,變成兩個、三個、四個!所有的櫃子被沙織強迫融合在一起,絲毫不間斷的撞擊聲響徹整個空間,片刻之後,沙織終於睜開眼睛。
眼前只剩下了一個抽屜。
不管秋本光想隱藏什麼,不管他跟七海的契約在哪裡,一定都在眼前!
沙織站在最後一個巨大的抽屜下方,她輕輕浮了起來,握住上頭的金屬拉環,試圖想打開這個抽屜。
但令她十分意外的是,她握在手上的拉環,開始慢慢的消融,最後抽屜斑駁的木片上,出現了一個繁複的鎖孔。
倒在地上的秋本光不住的喘息,他的大腦傳來爆炸般的疼痛,他隱約知道沙織正在裡頭,試圖想要奪取什麼,他不知道如何解除契約,說實話他也根本不在乎。
但唯有那個記憶,說什麼都不想再度回想起來!
也不想讓任何人看見!
他拚了命的抵抗,鎖孔也隨之越來越繁雜,無數的細紋出現在上頭,像是一個極度精密的金屬花紋。
沙織重重的哼了一聲,可惡!
但這樣就想逼我放棄,你也太天真了!
她伸出了食指,恨恨的插進了鎖孔之間,她的指頭與鎖孔的形狀絲毫不相稱,但她一點一滴的塞了進去,指尖流出大量的鮮血,往地上啪啦啪啦的滴著,形成形狀美麗的血花。
她忍不住痛苦的咬住下唇,她知道自己的意識受到了傷害。
這麼強硬的想解開這個鎖,她只能拿自己的意識去換取一把相對應的鑰匙!
鮮血不斷地滴落,但很快地沙織的指尖就穩穩的插進了鎖孔之中。
她緩緩的轉動自己的手腕,感到椎心般的疼痛,但她完全沒有放慢速度,一點一滴的轉動著。
喀啦喀啦喀啦。
鎖上一道道的機關全部被打開了。
鎖終於打開了。
抽屜輕輕的向外動了一下。
沙織忽然感到一種極端的恐懼,她縮回了手,卻更加害怕。她全身的寒毛都豎起,她警戒的看著抽屜的上方邊緣,那裡什麼都沒有,只有粗糙的木紋而已。
不對!
沙織陡然向後退,她向外一跌,急速的跌出了秋本光的意識。
她尖叫一聲,鑽入單的懷抱裡。
「走!」
她的聲音十分驚恐,渾身不斷的發抖,單完全沒有質疑她的命令,立刻轉身用力踩著地面離去,幾秒鐘之內,就消失在秋本光跟美由紀的面前。
沙織在單的懷抱裡,臉上的妝全部糊成了一片,她用力的咬住了單的胸膛,留下一大片的齒痕,以發洩心中的畏懼與憤恨。
那雙漆黑的眼睛到底是誰?
為什麼那個傢伙的意識空間內會有別人的存在?
更重要的是──為什麼注視著那雙眼睛,就會讓自己感到如此的恐懼?對方明明什麼都還沒做,只是從邊緣看著自己……甚至連五官都沒有瞧見,只有看見那雙沒有瞳孔的雙眸。
不,不要再想了!
沙織瑟瑟發抖著,不由自主的哭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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