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

隔天，鍾梓軍依舊在書店營業前到來，我決定鼓起勇氣向他攤牌。

「鍾梓軍，我想跟你說一件事。」我走到他面前。

「什麼事？」

「張復恆昨天問我，要不要當他的女朋友，我說我要考慮，我還沒有答應。」我幾乎是單刀直入。

「……」鍾梓軍陷入短暫的沉默，再開口時卻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，「那不是很好嗎？妳終於如願以償，妳不是一直都很喜歡他？」

「你沒有什麼想法嗎？」

「我要有什麼想法？」鍾梓軍裝傻。

「你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？」

「我應該說……恭喜妳？」鍾梓軍臉上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。

我好希望鍾梓軍是言不由衷。

「你真的覺得這樣好嗎？如果我跟他交往……」我繼續追問。

「會有哪裡不好？」

「我……我覺得心裡不太踏實，他好像是在賭氣，只是想要爭個輸贏，我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喜歡我。」雖然我心中的確存在這樣的疑惑，但這並非是我猶豫不決的重點。

「他喜歡妳，很奇怪嗎？」

「是有點奇怪。他長得好看，事業成功又有錢，有一大票女性粉絲為他傾倒，他為什麼會看上平凡無奇的我？」這個問題張復恆已經給過我答案，但我想聽聽鍾梓軍會怎麼回答。

「妳問我嗎？」

「對啊！你覺得呢？他為什麼會喜歡我？我身上有什麼吸引他的地方？」也許我真正想聽的，不是張復恆的答案，而是鍾梓軍的。

「妳有很多優點啊，像是長得不錯，身材高高瘦瘦，皮膚白皙，很多男性都會喜歡妳這種類型。妳的個性有一點傻大姐，但是生活上滿獨立的，會開車、會騎車、會煮飯，妳不拜金，也滿會存錢，做事主動積極。我覺得妳是那種……適合長期交往的對象。」

我認真聽著，把鍾梓軍說的每個字都記在心裡。

「在我看來，張復恆喜歡上妳很合理，如果我是張復恆，我想我也會喜歡上妳……」鍾梓軍最後做出了總結，儘管語氣淡淡，聽在我耳裡卻彷彿是場深情的告白。

鍾梓軍注視著我的目光真摯溫柔，我幾乎以為，他會在下一秒向我表明心意，甚至給我一個吻。

然而他只是摸摸我的頭頂，像是為一個小妹妹打氣，「別想太多了，要對自己有信心才對。」

我仍不死心，又向鍾梓軍提出另一個問題：「眼前有兩個投資標的， 我很猶豫不知道該選哪個，想請你給我一點建議。」

「什麼樣的投資標的？」鍾梓軍一愣。

「我不知道該怎麼描述，請讓我用戀愛對象來比喻……A男是我一直喜歡的類型，各方面條件都很好，就像是一支績優股；B男本來不是我喜歡的那型，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，悄悄走進了我心裡，待在他身邊令我感到很安心，就像是指數化投資的ETF。我應該如何選擇？」

鍾梓軍一定聽懂了我的問題，他在安靜片刻後才回答:「妳應該選擇績優股，績優股也許哪一天會突然漲停；妳不應該選擇第二個投資標的，因為他不是0050，他是沒有人生目標的無業遊民，是可能哪天就會不小心下市的風險股，妳若選擇他，勝算極低。」

鍾梓軍的回答，等於是再一次拒絕了我。

雖然我的問題描述得並不精確，用上「該如何選擇」這個問法更加不對，因為擁有選擇權的人並不是我，我只是單方面渴求被選而已。

但是鍾梓軍不選擇我。

「那……那獎品怎麼辦？」我還在做最後的掙扎。

「什麼獎品？」鍾梓軍一臉疑惑。

「投資比賽贏家的獎品。」

「喔，那個啊……獎品是什麼我都忘了，不用給我也沒關係。」鍾梓軍故作失憶。

而我不容許他迴避，很堅持送出獎品，那是他身為贏家該得到的。

並未事先徵求鍾梓軍的同意，我逕自上前一步，踮起腳尖，在他臉頰輕啄了一下。

「呃，妳……」鍾梓軍呆住了，有些不知所措。

結束這個吻後，我退回原本的位置，想要得到他的一點回應

但是鍾梓軍陷入沉默了，他咬著下唇，像是欲言又止，卻始終未發一語

我感覺自己像是等了一個世紀那麼久，卻只等到了他無止盡的沉默，與幾乎要壓垮我的失望。

這是我的最後一搏，都已經或暗示或明示得這麼明顯，只差沒有直接了當地對他說出「我喜歡你」，鍾梓軍卻仍然沒有任何回應，這意味著他的確完全沒有想要跟我交往的意思。

意識到這一點，我再也控制不住排山倒海的酸澀情緒上湧，驀地眼眶一熱，眼淚沿著雙頰滾落。

「喂，妳不要這樣……」鍾梓軍慌了。

「不然我還能怎樣？」我傷心欲絕地嚷嚷，掩面掉頭跑進櫃檯。

我不想在鍾梓軍面前展露更多的脆弱，儘管我先前展露得早就夠多了。

等我情緒稍微平復，覺得自己應該要出來準備開店時，鍾梓軍已經不在店裡。

那一天他沒有再出現，之後的好幾天也沒有。

所以我只有對鍾梓軍死心，所以我接受了張復恆。

我沒能跟鍾梓軍在一起，卻成為了張復恆的女朋友。

＊

我真正成為張復恆女友的那一天，是在某個週一，那天我休假，張復恆約我到新竹高鐵站附近，去看一間位於一樓的小店面。

「之前跟妳說過，我想要自立門戶，在新竹找個新據點開設實體課程，這裡雖然坪數不大，但是位處高鐵站附近，往來台北非常方便，老實說，在交通上比妳們龍潭的書店便利許多。」站在空蕩蕩的店面裡，張復恆侃侃而談。

「嗯，你找我來看，是希望我能幫你……籌設新據點？」我再一次確認張復恆的用意。

「對，這裡位置很好，大小適中，租金不會太昂貴，要是想布置成小巧溫馨的咖啡店或書店，空間也是足夠的。總之，我想全權交由妳打理，看妳想裝潢成咖啡店或書店，只要有一部分是座位區，供我上課使用就好。」張復恆定定地看著我。

「你是想要我協助你開課？」

「對！不過妳別誤會，我沒有跟原本的經營團隊鬧翻，也沒有要與他們分道揚鑣的意思，只是想自己出來成立一間子公司，由我全權掌控。」張復恆解釋：「我想以此證明自己的能力，證明我不是永遠都得要依附團隊，或庇蔭於長輩所給予的資源與人脈。」

「我明白你的想法，也絕對相信你有能力自行創業，只是……如果答應你的聘請，那麼我勢必得要辭掉現在的工作吧？」

「嗯，我希望妳能全心投入新事業，況且就算不為這個，其實我也不希望妳繼續待在那間書店。」

「為什麼？你不喜歡那裡？」我有點訝異張復恆這麼說。

「不，我很喜歡，我是不喜歡妳在那裡……因為妳會一直見到鍾梓軍。」張復恆直截了當地說。

「啊？你是為了不想讓我繼續跟鍾梓軍見面，才聘請我來新竹嗎？」我恍然大悟。

「我確實不想妳跟鍾梓軍繼續見面，但我不只是想僱用妳成為員工，我希望妳能待在我身邊，不管是事業上或是感情上。」

「咦？」

「我希望妳能成為我的女朋友，從而成為我的事業夥伴、生活伴侶。我們一起經營公司，妳就是我的頭號員工、頭號股東，頭號……老闆娘。」說著，張復恆竟然牽起了我的手。

「你……」我並不排斥張復恆的舉動，甚至為張復恆所言而有些感動，儘管我心中仍然存在著徬徨與不確定。

「前段時間我問妳要不要跟我交往，妳那時候說要考慮一下，現在可以答覆我了嗎？」張復恆不容我再閃躲，「我喜歡妳，蘇慕耘，我想跟妳在一起。我喜歡跟妳在一起時，那種沒有壓力的感覺……比起我在台北的團隊，我更想與妳一起工作，到時候我們可以更常見面，甚至妳也不用在外租屋，可以來台北跟我一起住。」

「啊？這？我……我……我還沒想得這麼遠。」我囁嚅答道。

「妳還沒想過要不要當我的女朋友嗎？」張復恆臉上浮現失望。

「不是，我是說……在新竹成立新據點的事、還有跟你一起住在台北的事，這些我還沒去想過，畢竟我很喜歡現在這份工作。」

「妳的意思是……妳是猶豫『要不要辭職』，而不是猶豫『要不要當我女朋友』？」張復恆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。

「……嗯。」我遲疑了一下，還是輕輕點了下頭。

「所以妳願意？」

「嗯，我願意。」我想不到拒絕的理由，我告訴自己，我不該錯過一個這麼好的男人。

「妳願意跟我交往，做我的女朋友？」反而是張復恆像是有點不可置信。

「嗯，我願意跟你交往，當你的女朋友。」我抬頭看著他的眼睛，明確地給出答覆。

張復恆突然一把抱住我，大聲歡呼，他似乎是真的很開心。

而我也應該……也應該要開心的對吧？

不管我心裡是否仍有其他放不下的人，在我成為張復恆的女友之後，我應該會慢慢放下對吧？

不得不承認，我的心態是有點奇怪，我認定只要跟張復恆在一起，我就可以慢慢忘掉鍾梓軍。

＊

自從戀人關係確立後，張復恆更常來桃園接我下班，再一起去用餐和約會，他漸漸開始會對我做出親密舉動。

在交往的第一天，他就吻了我；在交往的第一個星期，他會擁抱我，也會撫摸我；甚至在交往的第三個星期，他就想要跟我發生關係。

他把車子停靠在四下無人的鄉間小路旁，他先是吻我、愛撫我，接著意圖褪下我的衣褲，而我推開了他。

「對不起……復恆，我還不想。」

「為什麼，是因為鍾梓軍嗎？」張復恆停下動作。

「不是，我最近很少跟他講話。」

我說了謊。我最近的確很少跟鍾梓軍講話，但我的確是因為還沒忘記鍾梓軍，所以才抗拒與張復恆更進一步。

張復恆不死心地追問：「那妳是在顧慮什麼？我們這個年紀的男女，在交往後發生關係，不是很正常的事嗎？」

「因為我……我的宗教信仰，規定不可以發生婚前性行為。」我急中生智想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。

「妳信教？所以不能發生婚前性行為？」

「嗯，你願意體諒我嗎？」我故作可憐兮兮地看著他。

「好吧，我知道了。」張復恆點頭。

「抱歉，要讓你忍耐一下了。」我稍稍鬆了一口氣。

「我會努力遵守這個規定，雖然我並不想忍耐太久。」

當時，我還不明白張復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。

直到三個月後，他突然在桃園書店的一場簽書會上，當眾下跪向我求婚……

上一篇   详情   下一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