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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

不知道該說鍾梓軍烏鴉嘴,還是料事如神,後來果真換鍾梓軍照顧我了。

就在我住下的第四天早晨,我開始覺得身體不太對勁,最明顯的症狀不是發燒,也不是喉嚨痛,而是全身酸痛,以及嚴重的暈眩。   

這不是我第一次經歷暈眩發作,我知道那是怎麼回事,發作時會一霎那天旋地轉,連站都站不穩,還會伴隨噁心與嘔吐,是真的會把食物吐出來的那種。

但是距離我上次暈眩發作,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當時我還是國中生,迫於沉重的課業壓力,時常熬夜念書,生活作息混亂,剛好又遇到經期結束,可能有點貧血,導致我整整暈眩了兩天,只能請假躺在家裡休息。

事隔多年,沒想到恐怖的暈眩再次來襲。

這次發作時,我起床要去上廁所,才踏進浴室門口,便覺一陣天旋地轉。

我扶著洗手台,很勉強地上完廁所,接著噁心、嘔吐的感覺隨之而來,還好面前就是馬桶,我抱著馬桶狂吐了好一會,用清水隨便漱了下口,隨即放聲大喊:「鍾梓軍!鍾梓軍!」

大概只過了幾十秒,鍾梓軍便來到我的房門前, 雖然我感覺彷彿過了幾個世紀之久。

鍾梓軍用力敲門,「喂,蘇慕耘,妳還好嗎?」

「我一點也不好!你趕快來救我!」

鍾梓軍頓了下,語氣帶著點無奈:「但是妳把門鎖上了,我是要怎麼救?」

「你不是屋主嗎?應該有鑰匙吧?」

「房間鑰匙我幾百年沒用過了,還要先想一下放在哪裡,妳直接開門比較快!」

「問題是我快暈死了,也快吐死了,我一整個暈眩大發作耶!」

「妳要暈也等到先幫我開門再暈!」

於是我只能試圖從浴室挪動至房門口,即使只需要走四、五步,但對暈眩正嚴重的人來說,實屬千里之遙。

我幾乎是靠著意志力,才終於觸摸到門把,一打開門,我再也支撐不住,雙腿一軟就要摔在地板上……幸虧鍾梓軍眼明手快接住我,讓我落在他的懷抱裡。

風水輪流轉,四天前是我攙扶著腳步虛浮的鍾梓軍行走,現在換成我需要他的協助,我的情況甚至更慘,連自行站立都無法。

鍾梓軍半扶半抱著我來到床邊坐下,找出一條沒用過的毛巾捲起來放在枕頭底下,把枕頭墊高,才小心翼翼地扶著我躺下。

「暈眩發作時,如果要躺下來,枕頭要墊高一點,不然躺下來只會更暈。」

鍾梓軍還真是有經驗,情況確實如他所言,我強烈懷疑他以前也暈眩過。

「妳怎麼突然暈眩,是新冠的關係嗎?」鍾梓軍關心地詢問。

「不知道,可能是吧?我早上起床就全身痠痛,才走進浴室,暈眩就發作了。」

「妳先好好躺著,我現在就去拿額溫槍和血壓計過來。」說完,他便奪門而出。

再回來時,只見鍾梓軍把他房間裡的那些醫療配備,全數搬了過來,並且一項一項為我測量身體數值。

「體溫37.9度,的確要開始燒了,血壓才96/56,好像有點太低?心跳92,血氧98,好像還可以,通常發燒時,心跳也會稍快。」鍾梓軍說話的方式,像是病房查房的醫師,「如果很不舒服,要不要去看醫生?我可以開車載妳去。」

「不用了,我以前也暈眩發作過,我覺得我現在最好不要移動,躺著休息一陣子就好,要不然一直來來去去,可能會更暈。」我其實也有點怕去醫院。

「看吧!妳也不喜歡去醫院吧!但是妳的血壓似乎有比較低,這樣沒問題嗎?」

「我平時血壓本來就不高,大概都是100多一些,現在降到96,也不算太誇張。」我刻意淡化問題。

「誇不誇張是妳自己說了算喔?不是應該要讓醫生來判斷嗎?」

「看吧!你也很想勸我去看醫生吧!跟我那天一直勸你一樣。」我像是抓到了他的把柄,立刻回嘴。

「既然妳還能跟我鬥嘴,應該狀況還行吧?」鍾梓軍揶揄我:「那還需要我救妳嗎?」

「需要啦、需要啦,我新冠的症狀才剛開始出現,就暈成這樣了,等到全部的症狀都出來,豈不是會更慘?你不是答應過要照顧我?」我連忙示弱。

「是啦!我是答應過,我當時就看出妳氣血不足,發病時一定不好過,所以叫妳皮繃緊一點了,妳看我沒說錯吧?」

「好啦,你沒說錯,我身體的確不太好,那你呢?今天是你發病第四天,一切都還好嗎?有辦法擔任看護了嗎?」

「算妳運氣不錯,發病時間有算準,等我最不舒服的那段期間過了,妳才出現症狀。雖然還有一點咳嗽,但我喉嚨不痛了,體溫也正常,算是恢復了八成,應該能照顧妳。」鍾梓軍並沒有找藉口推辭,而是一板一眼地問:「那妳現在需要什麼照顧?要我準備一份早餐送來嗎?」

「不用,我剛剛才大吐特吐過,現在什麼都吃不下。」我謝絕他的提議,「我覺得很疲倦,全身痠痛無力,加上嚴重暈眩,實在不太想下床,我可以在床上躺一整天嗎?」

「可以啊,妳是病人妳最大,妳要躺三天都可以。」

「但是……我總得去廁所吧?那我下床時會暈耶,到時候可以再大叫救命嗎?」

「可以可以,只是不要叫得像殺豬一樣好嗎?」鍾梓軍拿了樣東西塞到我手中,「喏,這個給妳。」

「這是什麼啊?」

「緊急呼叫鈴。妳放在床頭,需要幫忙的時候,按一下上面的按鈕,保證整間三合院都聽得到。」

「你家連這種東西都有?那我可以安心睡覺了。」我喜孜孜地把緊急呼叫鈴放在床頭。

「妳就安心睡吧!我每隔一陣子會過來看看妳,就像妳當初看顧我一樣,不過妳可不要再鎖門了。」

「好啦。」

雖然鍾梓軍今天變得很嘮叨,雖然他好像一直在挖苦我,但是我心裡還是很開心,因為我感受得到他其實很關心我,也很細心照顧我。刀子嘴豆腐心,就是形容他這種人。

有人在旁守護,令我感到無比安心,我很快沉沉睡去。

新冠病毒來勢果然挺凶猛的,即使我已經打了三劑疫苗,傍晚還是發高燒到三十八點八度。我腦袋發脹,全身忽冷忽熱,有時冷得直打哆嗦,有時又熱得像是置身火爐。

意識矇矓間,一只手掌覆上了我的額頭,有個人在我耳邊低喃:「沒事的,最辛苦的就是這一兩天,忍耐一下就過去了。」

這樣的安慰,竟莫名地稍微緩解了我身體上的不適。



再次醒來時,夜幕已然降臨。

我從床上坐起,拿起放在床頭的手機想要確認時間,或許是動作過大,暈眩感隨之而來,我一手撐著頭一手抵著床,勉力讓自己保持住平衡。

「蘇慕耘,妳還好嗎?」出聲的人是鍾梓軍,當然了,這裡也只有他。

「我還好……只是有點暈。」

「那妳會想吐嗎?需不需要我去拿臉盆?」

鍾梓軍果然是過來人,他也知道每次暈著暈著就會想吐

不過這次的情況沒有早上那麼嚴重,我低聲回道:「還好,只有短暫暈一下下。」

「我去準備點食物給妳怎麼樣?妳一天沒吃東西了。」鍾梓軍好像總是怕我餓著。

「嗯,謝謝。」

此時的鍾梓軍,十分溫柔也十分貼心,他應該是看出我真的很不舒服,就不跟我拌嘴了。

鍾梓軍從廚房端回一碗溫熱的稀飯,雖然味道還不錯,但我食慾不佳,只吃了半碗。

他並不強求我非要吃完,端著那碗沒吃完的稀飯就要走出房間,我突然很怕他會一去不回,忍不住出聲叫住他。

「喂,你等一下還會回來吧?還是你要去睡了?」

「可以去睡,也可以不去,看妳有沒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做。」

「我需要你陪我聊天。」我厚著臉皮開口。

「啊?」

「睡了一整天,雖然身體還是沒什麼力氣,但是我暫時應該睡不著了。」

「所以妳要我……熬夜陪妳聊天?」

「可以嗎?不然我一直躺在床上很無聊。」

「所以妳現在需要的不是醫療協助?而是打發無聊?」

「嗯,算是吧,可以請你幫忙嗎?看在我之前徹夜照顧你、也幾乎沒睡覺的份上。」我有點任性地索討恩情。

鍾梓軍不僅沒有生氣,居然還點頭應允:「那妳等我一下,我先去收拾廚房。」

大概過了半小時,鍾梓軍信守承諾回來了,他沒有為自己準備一張看護床或椅子,逕自坐在我床尾旁邊的地上,後背倚靠著床緣的木板。

「妳想跟我聊什麼?」他問。

「可以聊一聊你自己嗎?」

「我自己?」

「對啊,我覺得你有點神祕,雖然認識你好一段日子,卻不知道你的來歷。」我發現自己很想多認識鍾梓軍一點。

「妳為什麼想知道?」

「因為我、我們是朋友嘛!應該算是朋友吧……我們一起並肩作戰過很多次耶,在書店一起製作餐盒、在你的三合院一起迎戰疫情,我想多了解一點戰友,會很奇怪嗎?」

「不會很奇怪……但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,不如妳來提問吧。」鍾梓軍低沉的嗓音在安靜的夜晚聽起來,比平時更具磁性。

「你以前從事金融投資業?」

「就算我不承認也沒用吧……妳應該聽張復恆說過一些我的事。」

「他說你以前是投資圈的傳奇,有一年為任職的私人公司投資部門締造出驚人的獲利紀錄,過沒多久你卻突然消聲匿跡,大家都說你是賺夠了,所以選擇退休。」

「我確實是退休了,但不是因為賺夠了,事實上,我是身體出了問題。」鍾梓軍的語氣平靜無波。

「出了問題?」

「當時我擔任操盤手,績效很好,壓力卻也非常大,長期熬夜,失眠焦慮,三餐和作息都不正常,導致身體出問題,躺在醫院大病一場,我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……出院以後,我斷然離職,從台北搬到桃園,過起悠閒的退休生活。說來也是緣分,剛好這座三合院的前屋主想賣房子,不僅開價實惠,附近與環境也很不錯,我很快就決定買下來。」

「難怪你每次來書店,都會參加戶外運動課程,原來是要練身體健康的?」我恍然大悟。

「對啊,練了身體的確有變好呀。」

「你滿佛心的,過來書店上課運動,還常常消費餐點,支持書店營運,而且辜院長說你還一直捐款給育幼院,原來你還是個大善人啊。」

「我不是什麼大善人……我只是在替自己的過去贖罪。」鍾梓軍語氣一變。

「贖罪?」我很訝異。

「妳知道我以前在私人公司的操盤績效,是多少嗎?」

「張復恆說是300%。」我憑著印象回答。

「是356%,比外界傳說的更高。」鍾梓軍並未流露出自豪,又問:「張復恆有沒有告訴妳,這種績效是怎麼來的?」

「他說你開了很大的槓桿,專門操作一些高風險的標的。」

「對,我會利用融資買股,也會操作期貨與選擇權,我甚至會夥同禿鷹集團,一起坑殺散戶賺錢。」

「禿鷹?坑殺散戶?」對於我這種股市小白來說,鍾梓軍說的每一個中文字我都聽得懂,卻不解其意。

「禿鷹是指一群有錢人所組成的投資集團,利用大量資金入場,哄抬某幾支特定股票,把股價炒熱炒高,等到散戶也進來買時,再惡意放空……我用這種手段讓公司賺大錢,也讓與我配合的禿鷹同夥獲利滿滿,卻害得一堆散戶套牢慘賠。」

「這……」鍾梓軍口中描繪的那個世界離我太過遙遠,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
「老實說,當我身處其中時,並不覺得自己有錯,我拿公司給我的報酬,替公司投資賺錢,似乎是天經地義;尤其禿鷹集團無所不在,惡意炒股又放空這種事,即使不由我來做,也會有其他操盤手做。」

「嗯……」感覺過去的鍾梓軍,應該是我全然無法想像的人。

「直到我身體出了問題,躺在醫院病床上受苦,一度覺得自己快要死掉,甚至看見了神鬼幻象,這才醒悟自己的不該。」鍾梓軍話裡帶著難以言喻的沉重,「我不該這樣磨耗我的身體,我不該為了賺錢而坑殺散戶,我可能害了窮苦的勞工血本無歸,我可能害了誰家破人亡,我也因此傷害了許多曾經信任我、對我付出真心的人……搞不好我就是遭受上天降下的懲戒,才會生了這麼一場大病。」

「所以你下定決心,要改變自己的人生?」

「對,出院後,我立刻提辭呈,決定擺脫過去的生活,遠離金融市場、遠離煩惱,去到一處得以悠然自在的地方,度過餘生。」

「所以你才來到這裡,所以你才常做善事?」

「是……我捐錢也只是為了贖罪而已,妳不用把我想得太偉大。」鍾梓軍似乎不願意我太神化他。

「那你在張復恆的投資課堂上搗亂,駁斥他教導投資新手進行高風險操作,也是一種贖罪嗎?」我想起當初鍾梓軍的「路見不平」。

「算是吧?畢竟以前我曾經害許多散戶賠錢,實在不想再看見有人推妳們入火坑……我那時的想法是:救得一個是一個!希望能稍微彌補我之前的過錯。」

雖然鍾梓軍提及這段過去,比起向我剖白心跡,更像是在向老天爺懺悔,但終於能聽他談起自己,終於不再對他一無所知,我還是為此感到欣喜。

至少他算是對我產生了一定程度的信任,願意對我敞開心扉,我們之間的距離,好像又更拉近了些。

不管過去的他是禿鷹還是什麼,至少這幾天的他,是我的天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