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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逃不了的枷鎖

程陽和李思琪之間的關係,就像是兩個在風中飄蕩的影子,沒有過多的激情,也沒有過多的期待,他們和一般的情侶一樣,會擁抱和牽手、會分享日常點滴,但總有那麼一個瞬間,他們腦海裡閃過的,都是那個心中忘不了的人。

程陽以為,這樣的生活或許能讓他漸漸放下秦時雨,在找到新的平靜後安穩地過完一生。他們相處得十分融洽,既是朋友也是家人,唯獨不像戀人。

然而,這樣平靜的日子,在程陽接到汪雨璇的電話後,產生了巨大的轉變。

「秦時雨當年都為你拒絕別人的求婚了,你這個爛人憑什麼有未婚妻啊!」電話那頭傳來汪雨璇充滿憤怒的聲音。

「什麼?」程陽愣住了,握著手機的手開始顫抖。

「她為了你放棄一個超好的人,然後還為了打聽你的消息,開了一間美甲店,結果呢!」汪雨璇的咆哮聲音越來越大,帶著內心的怒意和無法忍受的失望。「你這個混帳東西十年前不告而別,現在還要跟別人結婚,搞什麼東西啊!」

秦時雨沒有結婚的消息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,將程陽心中那片勉強維持的平靜徹底打破。

「她沒有答應?」程陽聲音顫抖,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「廢話!李鑫威沒告訴你嗎?」汪雨璇怒氣沖沖,轉頭瞪著旁邊的李鑫威,而李鑫威此時一臉緊張地揮手,滿眼都是無措。

「沒有。」程陽的聲音幾乎是嘀咕的自語。

聽見程陽的答案,汪雨璇更是氣不打一處來,她對著李鑫威怒吼道:「你什麼都跟他說,這麼重要的事你反而不說?」

「他後來就突然跟別人交往,我以為他放棄了啊!」李鑫威滿臉委屈,試圖解釋:「我當時就想著,反正他們就是錯過了,錯過就是沒緣分了啊……」

「智障!」汪雨璇匆匆掛掉電話,轉過身打算找李鑫威算帳。

「她沒有答應求婚……」程陽握住手機的手緩緩落下。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,不停喃喃自語,心裡湧起無數的情感,困惑、懊悔、狂喜,交織在一起,讓他無法承受。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對秦時雨的感情,並未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。儘管他努力讓自己去接受現實,甚至嘗試與李思琪交往,但他的內心深處,始終藏著對秦時雨的牽掛。

知道秦時雨也同樣等待著自己,程陽決定不再逃避,他想要立刻告訴李思琪,他最愛的人原來並沒有嫁給別人,他想回到她的身邊。

「程陽?」剛下車,程陽便見到下班從事務所走出來的李思琪,她打趣地說:「天要下紅雨啊!你居然下車迎接我。」

「我跟妳說……」

「等一下我們要先去試婚紗,然後結束後到藥局幫你媽媽拿高血壓的藥。」李思琪一坐進車內便開始條列接下來的行程,完全沒有聽見方才是程陽先開口的。

「婚……紗?」程陽一臉錯愕,回憶頓時湧現,讓他不知該如何回應。

「老天,不要跟我說你忘記了。」李思琪臉色突變,她語氣充滿無奈:「下個月就是我的十年之約,你答應要陪我拍婚紗的,該不會要食言吧!」

程陽的回憶湧上心頭,他點點頭沒有說話,握住方向盤的手指微微收緊。

「你怎麼了?還好嗎?」感覺到程陽的異狀,李思琪開口問道。

「沒事。」程陽默默點頭,沒有回應,只是專注地握著方向盤,內心卻翻湧著對秦時雨的思念。李思琪則悠哉地和母親通話。

「程陽很忙,妳不要一天到晚想約他去家裡吃飯。」李思琪知道程陽並不喜歡和自己的父母有太親密的接觸。因為他們每見一次面,就會催促兩人盡快生孩子,這讓程陽感到十分有壓力。

匆匆掛上電話,李思琪嘆了口氣說:「我已經想好了,等我們結婚以後,我會說我有不孕症,這樣他們就再也沒有機會催生。」

程陽笑著瞥了她一眼,心中所想的全是秦時雨並未結婚的事情。他正努力思索著該如何開口。

「程陽。」李思琪輕喚。

「嗯?」

「我是不是從來沒有完整跟你說過我的故事。」

「是。」程陽點頭,正好遇見紅燈,他轉過頭溫柔地說:「妳不說也沒差,不需要勉強自己。」

「我敢肯定,你根本不愛我。」李思琪看向程陽,語氣輕鬆地說:「我今天去做指甲,老闆問我愛不愛你,我還反問她愛是什麼。」

程陽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,沒有聽見李思琪說話。她看著程陽心不在焉的模樣,索性拿出平板繼續工作,不想自討沒趣。



婚紗店的擺設充滿了浪漫與優雅的氛圍,彷彿每個角落都在訴說著愛情。走進店裡,柔和的燈光灑在精心擺放的婚紗上,讓每一件婚紗都散發出迷人的光彩。

程陽坐在沙發上一邊等待,一邊用手機回覆客人訊息,李思琪在更衣室試過一件又一件美麗的禮服。

「您不給先生看,是想給他驚喜嗎?」禮服祕書笑著詢問。

李思琪愣了一下,勉強笑著回答:「喔,對。」

「你們好特別喔,通常老婆都會想拍下老公看見自己穿婚紗的那個瞬間,因為還滿多老公會哭的。」禮服祕書繼續說道。

「哭?」李思琪輕輕念著這個字,心頭一酸,眼眶不自覺泛紅。

「對啊!因為終於可以把最愛的人娶回家了。」

那句「最愛的人」讓李思琪瞬間紅了眼眶。她仰起頭,試圖壓抑即將湧出的眼淚,卻不料這個動作反而讓情緒更加失控,淚水如決堤般滑落

「對不起,是不是我……」禮服祕書不確定是否是因為自己失言導致李思琪落淚,她連忙鞠躬道歉,想遞上衛生紙。

「不是妳的錯。」李思琪握住她的手,輕聲說:「但是可以麻煩妳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嗎?」

「好的。」說完,禮服祕書便走出更衣間。關上門前,她看見蹲在地上掩面哭泣的李思琪,心裡十分擔心。

婚紗祕書離開後,李思琪獨自一人待在更衣間裡,她的眼淚無法抑制地流下,心中感到脆弱和難以言喻的孤單。

程陽並不是她的真愛,她早已知道,卻仍然選擇了將這段關係維持下去。

禮服祕書悄悄走到程陽身旁,低聲說道:「李小姐換禮服的時候哭了,她感覺非常傷心,您要去看看她嗎?」

程陽抬起頭,表情充滿困惑:「她哭了?」

「是的,她請我讓她靜一靜,但我還是覺得應該跟您說一聲。」

「我知道了,謝謝妳,」程陽立刻收起手機,快步走向更衣間。

他輕輕轉開門把,沒有直接走進去,只是透過縫隙觀察李思琪的情況,直到她收拾好情緒後起身整理髮型,程陽才緩緩走向她。

「妳還好嗎?」

「我不想拍婚紗了……」她看著程陽,語帶哭腔,這是她第一次在程陽面前展露出脆弱的模樣。

「沒事,不想拍就不要拍。」程陽伸手將她輕輕擁入懷中。

「可是我們訂金已經付了……」李思琪聲音微顫。

「那點錢,我們可以承擔的。」程陽笑了笑,摸著她的頭。

婚紗店的店員們見過各式各樣的新人,對於各種突發事件也早已見怪不怪,所以當兩人提出決定暫時取消拍攝時,他們並沒有任何為難或詢問。

「不好意思,我剛剛是不是嚇到妳了。」離開婚紗店前,李思琪特地去向禮服祕書道歉。

「沒事,不管怎樣我都希望您是很開心的。」

禮服祕書誠懇而真摯的回應,讓李思琪有些不知所措,她不禁在心中感嘆道,婚紗產業如此競爭,連取消服務的客人都需要如此悉心關懷。

「謝謝……妳的祝福。」她點點頭,臉上的笑容有些尷尬。

就在他們要離開前,禮服祕書突然小跑步到李思琪身邊,語調柔和地說:「我相信學長一定也希望能看見學姐妳幸福的。」

「妳是……?」李思琪疑惑地望向她。

她先是鞠躬送客,接著說:「我是樺山高中棒球隊的經理,妳還記得我嗎?」

回家的路途上,李思琪不停咬著手指。她視線停在車窗外的景物,沉默地令人擔心,程陽也一直沒有開口。

他本想今晚坦白一切,告訴李思琪自己真正的心意,但看著她脆弱的模樣,他選擇暫時壓抑心中的衝動。

「你有空嗎?我想跟你講講我的初戀。」到家樓下,李思琪突然開口,語氣裡帶著一絲不安。

「有空。」程陽點點頭,預感接下來將是一場揪心的對話。



李思琪的房間布置十分簡約,一張白色的單人床靠著牆角,床上鋪著素淨的灰色床單,床頭櫃上擺放著一本未讀完的書和一盞小巧的檯燈,光線柔和而溫暖。

然而最吸引程陽注意的,是牆壁上那幾張泛黃的照片。照片裡的李思琪和一個長相帥氣的男孩頭碰頭笑得燦爛,還有許多他們兩人不同時期的合照,那道牆彷彿定格了他們過去的美好時光。

「他叫小佑,在沒有生病之前,是學校棒球校隊的隊長。」李思琪凝視著牆上的相片,目光柔和而帶著一絲惆悵

「你們是青梅竹馬嗎?好多一起長大的照片。」程陽看著相片,隨口詢問,卻能感受到其中深厚的感情。

「嗯,我們是鄰居,從小一起長大。」李思琪微微一笑,隨後彎腰從床底下拉出一個行李箱,她小心翼翼地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,裡頭滿滿的回憶,一副舊棒球手套、一個印著兩人名字的馬克杯、一本發黃的日記本……

「妳保存得很好,這些東西看起來都還像新的。」程陽忍不住讚嘆道。

「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拿出來整理。」李思琪輕輕撫摸著那些物品,臉上的表情帶著一絲心痛和不捨。接著,她坐到程陽身邊,盤腿而坐,猶豫片刻後,緩緩地將袖口捲起,露出一條長長的傷疤。

那條傷疤深刻而怵目驚心,儘管經過歲月的洗禮,仍舊帶著當年傷害的烙印。

李思琪嘆了口氣,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,開始娓娓道出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。「雖然我知道小佑的生命一天天在消逝,但直到他真的離開的那一刻,我還是崩潰了。我站在火化場對著他說快跑啊,火要來了。」她的聲音顫抖,喉嚨似乎被情緒堵住。「他很怕痛,從小打預防針都要我牽著他的手……那麼大的火,他一定很害怕。」

聽著她的話,程陽的心揪成一團,他伸手輕輕攬住李思琪的肩膀,給她一些溫暖和支持。

「我怕小佑會孤單、會害怕,所以在他火化的當晚,我割腕了。」她的聲音平靜得令人心疼,像是述說一件已經過去很久的事,但其中的痛苦卻未曾消失。

程陽一瞬間怔住,憶起了父親自殺的那一天,相似的傷痛和無助感再次湧上心頭,他壓抑住心中的憤怒,輕聲問道:「妳當時如果真的走了,妳爸媽要怎麼辦?」

李思琪微微一愣,隨即自嘲般地笑了笑。「是啊,我太不懂事了。那道傷口很深,我在加護病房裡躺了兩個星期才醒過來。」

「好險妳還在。」程陽輕聲說道,心中暗自慶幸她最終沒有放棄生命。

「其實我後來又反覆自殺了好幾次,每一次都覺得自己真的無法承受。」李思琪揭開脖子上的長髮,露出另一條傷疤。「直到有一天,我爸把刀子塞進我手裡,告訴我,如果我再自殺,就先殺了他們。因為我每自殺一次,他們的心就跟著死了一次。」

程陽的心被這句話狠狠撞擊,他無法想像她的父母經歷了怎樣的痛苦。他深有同感地說:「妳如果真的走了,被留下的人才是最可憐的。」

李思琪垂下眼眸,深深吸了一口氣。「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真的很自私。後來我開始振作起來,努力讀書,考上了律師,當一個孝順的女兒,所有可能會讓爸媽擔心的事,我都不敢再做。」

「這樣很好,不是嗎?」程陽鼓勵道,感覺她終於從過去的陰影中走了出來。

「是啊,但唯獨結婚這件事,我一直做不到。」李思琪的眼神突然變得柔和,轉頭看向程陽,滿是感激。「直到我遇見了你,我才覺得也許我能完成我父母的心願。」

然而,程陽此刻的心情卻無比複雜。當他得知秦時雨依然在等待自己的時候,內心那份對李思琪的承諾變得無比沉重,他知道自己無法再欺騙李思琪,也無法再隱瞞自己的真實感情。

「思琪,我……」程陽猶豫著,正想開口說出實情,卻被李思琪打斷。

「我爸常說,能遇見你,都是他和我媽積累的福報,要不是他們當年全心全意照顧你媽媽,我們根本不可能認識。」李思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,沒有注意到程陽表情的變化。「其實我也覺得緣分真的很神奇,我爸媽出現在你母親最需要的時候,而你也成為了完成他們心願的那個人。」

李思琪的話重重地敲擊在程陽心上,他想到李思琪的父母對母親無微不至的照顧,甚至在她情緒崩潰時將她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。如果沒有他們的幫助,程陽或許早已成為孤兒。

他也想起程母常說:「你這一輩子唯一能回報他們的方式,就是好好照顧思琪。」

「我真的很感謝他們對我媽的照顧,以後我也會好好照顧妳的。」程陽低聲說,語氣沉重。

「其實你不需要這樣承諾我,在你還沒出現之前,我還不是過得好好的。」李思琪將頭靠在程陽肩膀上。「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突然不想拍婚紗嗎?」

「想到小佑?」程陽問。

「禮服祕書說穿上婚紗,嫁給最愛的人,可是我最愛的人……已經不在了啊……」李思琪的語氣滿是失望。

「他沒有不在啊!只是住在妳回憶裡,慢慢陪著妳長大而已。」

程陽的安慰讓李思琪的眼淚再度潰堤,她伸手擁抱程陽,輕聲說道:「我真的很感謝上天讓我們相遇,因為你,我才相信,找一個適合的人過完一生,或許也不壞。」

程陽沒有回抱她,只是淡淡說了一句:「我也很感謝妳爸媽,出現在我生命最黑暗的時候。」

程陽痛苦地閉上雙眼,他曾幻想過許多次,自己可以獨自承擔一切責任,並在時機成熟時,與秦時雨再度相逢。

然而,當機會真正來臨,他卻發現自己早已被恩情與義務牢牢困住,無法脫身。

「如果我放棄了時雨,這輩子還有什麼是為了自己而活的呢?」程陽自問,卻始終找不到答案。

他甚至開始懷疑,自己是否還有資格去愛秦時雨,因為他肩負了太多的期許與承諾,這些沉重的現實讓他逐漸迷失方向。

程陽心如刀絞,深陷在內心的掙扎中。他清楚,無論如何選擇,都會有一方受到傷害。儘管他無法壓抑對秦時雨的愛,但每當李思琪父母對他母親的照顧浮現在眼前時,他便難以割捨和李思琪的約定。

李思琪的擁抱很輕柔,卻如同最後一根壓垮駱駝的稻草,讓他更加清楚地認識到,自己正陷入一個無法逃脫的兩難境地。

不論最終的結果如何,這段抉擇都將成為他一生的枷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