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　緣牽一夢(01)

「魔爪張來青天蔽，河盡雲湧風嘯呼。白虹雪落斷崖處，垂首兵將盡燈枯──」

一名書生打扮，背揹書箱的少年，手執一本殘舊的古籍，經詩文句隨手拈來。待炯炯有神的黑瞳終於從古籍挪開，映入眼簾的是與詩相若的景色。

少年眺望良久，不自覺深深感嘆──他堂堂須彌山仙人柳書是也，自問熟讀萬卷書，卻不如到凡間一趟，走遍萬里路啊！

他俯看腳下，河道分支猶如枯爪般潛伏在褐黃大地上，看似波平如鏡，卻一片灰濛，無法映出蔚藍天空，再順著河流展望，遠方墨色山丘頂上點綴的一隅白雪。

而在這遼闊景緻的一側，有個斷崖突兀地伸進視野，屹立於雲霧之中──

這裡就是，那位英雄的終戰之地！

依據記載，這裡曾經是天界與魔界的戰場。如凡間歷時五萬年，這裡的地勢與古籍所描述的竟分毫不差！

「當真是不枉此行啊──啊，糟了糟了……」柳書萬分激動，半晌才發現自己緊捏著古籍，慌慌張張把紙頁重新撫平。

畢竟實地考察所帶來的震撼及感動，遠超過古籍與文字所引發的想像，柳書慶幸自己坐言起行，若然一直安分守己，終日留在須彌山埋首打理古籍經文，他實在無法估計，究竟會錯過了何等珍貴的體驗？

面對眼前如此壯麗美景，柳書不欲錯過分毫，難得來到凡間，他要略盡綿力把現況記錄下來才是。

他找到一塊平坦的大石，便立即卸下書箱，準備即席揮毫。幾番行雲流水的落筆便將景色盡收於一頁宣紙之中，唯獨打算落款之際，才發現印章忘在書箱內。

此時一片黃葉偶然輕降，柳書心念一轉，索性拈過葉片，在本是落款的空白處輕輕一撫，葉片竟融入丹青之中，有如流水載葉，意境如詩。

水墨盡處一抹黃，柳書於葉紋上寫下落款，大功告成！

柳書將畫高舉細賞，未料頭頂不知何時已一片陰霾。

方才明明天朗氣清，怎麼一轉眼就轉陰了？

他深怕驟雨將至，打算趕緊收拾行裝，豈料剛擱下畫卷，便乍然發現天色變暗並非天氣所致。

一個身材魁梧，外表甚似紅岩的大漢，正在高居臨下，對他虎視眈眈。

不僅如此，紅岩大漢身後又來了兩個伙伴，一個長得像塊黑岩，另一個則長得像隻鳥一般飛在空中。

是妖精──而且比沿途碰過的妖精多了種陰沉與邪氣。

「真沒想到啊，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，居然撞見一個仙人！」

「老大，要不我們將他煎皮拆骨？」

「吃了他，吸收他的修行，我們的力量便大大提升！」

妖精們摩拳擦掌，在牠們眼內，柳書似乎只是一隻美味可口的待宰野兔。

區區一個孱弱書生，豈是強大妖精的對手？但柳書卻一派悠然，來回掃視妖精們一眼，又繼續低頭收拾行裝。

他一邊把畫卷收進書箱，一邊意味深長地警告道：「若是我，就不會隨便輕舉妄動了。」

以寡敵眾，卻毫不慌惶，恐怕這個仙人是個狠角色！原本滿是輕蔑的妖精們不由得保持三分戒備，誰也沒敢貿然上前。

牠們嚴陣以待，看著柳書逐一把毛筆、墨硯收拾。

「哼！」最後，柳書闔上書箱，胸有成竹地瞪了眾妖一眼──

「告辭啦──」

只見柳書揹過書箱拔足狂奔，不一會便消失在樹林之中，妖精們在原地愣呆，直到飛揚的枯葉塵土緩緩散開，牠們才恍然意會過來。

「臭仙人，打腫臉充胖子！」

「還以為他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，我們被擺了一道了！」

「快追──」

背後傳來妖精們羞怒交雜的吼叫聲，柳書更是頭也不回，全力逃跑。可惜虛張聲勢沒有換來多少勝算，沒跑幾回，柳書已經氣喘如牛，再說他根本不熟此地，幾次慌不擇路，最終衝出了樹林，跑到斷崖底下。

而妖精們轉瞬間便追上了柳書，背後是拔地萬丈的山壁，面前則是臉目猙獰的妖精，柳書心急如焚左顧右盼，始終沒看出半條活路來，他徹徹底底遭包圍了！

似是知道柳書逃不出掌心，妖精們不再跑了，轉而大步大步靠近，氣勢凌人。

「臭仙人，剛才竟敢騙我們！」

「是你們不敢動手罷了，怪我？」

「還敢回嘴！」紅岩妖大手一揪，輕而易舉把柳書整個人捏在石拳中，「今天老子要烤了你，好洩心頭之恨！」

紅岩妖的拳頭逐漸收攏，柳書卻依舊表現得不卑不亢，毫無屈從之意。

這一定是天意吧？

他深呼吸，認命緊閉雙目，放聲宣言：「即使是死，能夠和英雄死在同一塊岩石上，我死而無憾──」

就可惜了書箱中的古籍經文，只能伴隨他的遺骸一起流落凡間了……

剎那間，淒厲的悲鳴迴響斷崖之底──卻並非出自柳書嘴裡。

柳書惶惑中張開眼睛，不知何時，飛在頭頂的鳥妖摔倒地上，一動不動。

不僅是柳書，連眾妖也登時難以反應，就在眾人錯愕之際，一抹豔紅身影冷不防閃進柳書眼簾。

「嗚呀──」

柳書只覺衣領被什麼猛力一抽，整個人頃刻天旋地轉。待他心神稍定，才赫現發現自己的右腳踝纏著一圈參差不齊的赤色晶石，倒吊在樹上。

視野中，一名少女雙手環胸，正屹立在顛倒的天地之間。

只見少女一身充滿異域風情的打扮，亮麗豔紅的長曲髮令她看來猶如斷崖中一朵盛開的石榴花。

她睜著圓大晶瑩的翠綠色雙眸，興味盎然地向柳書問道──

「欸，你說的那個英雄，他是誰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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