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、

幾天後，官網果然發佈了下次維護會提升等級上限到兩百等的公告。不過，卻不是更新後統一提升，官方只透漏，提升等級上限的方法隱藏在更新後的天山副本裡，要玩家自行探索，以期在遊戲中獲得更多的體驗跟樂趣。

這公告讓部分玩家罵得要死，理由是缺乏公平性，畢竟要是先找到方法提升等級的玩家不願意透露祕訣，只顧自己瘋狂練等，很容易就能成為在遊戲中高人一等、叱吒風雲的人物。

但邱楓卻沒有很擔心。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嘛……

因為是較重大的維護和更新，週四停機的時間會提早開始，延後結束。偏偏週四這一天，邱楓的課是最少的，就只有上午八點到十點、以及四點到六點的四堂課，她又不想待在悶熱、為省電不開冷氣的寢室裡，索性起個大早到圖書館佔了位置，十點一下課就提著筆電奔過去了。

趕了幾天，小組的書面報告還有一小部分沒有完成，須要查資料補足。想到這個，邱楓就滿肚子牢騷想發洩，大學生做報告，現在已經很盛行查網路資料，查網路資料就算了，好歹整理一下，別只是複製貼上，很陽春地呈現原網頁的各色字體還不附來源……偏偏她的組員裡就有這種天兵。

邱楓不是個脾氣大的人，只客氣地發訊息告訴那幾個組員，他們送來的資料可能有點問題，希望他們重新「整理」一遍後再傳給她。

然後晚上，她收到其中一人的訊息，寫道：「我檢查過了，沒問題啊！」

邱楓簡直無話可說。偶爾她認為與其花時間跟幾個宇宙外星人溝通，還不如自己努力些比較實在，只是累一點，總比成果爛掉好。

幸好同寢室的其他三人也和她同組，聽了邱楓說明的狀況後，很義氣地幫忙分擔工作，現在只剩下一些細微的部分須要調整。

預先查出幾本可以當作參考書籍的書本背號，邱楓就開始沿著書架一格一格尋找；然而，不曉得是學生們借完了書都亂放，還是書本很獵奇地跟她玩了神隱，找了十幾分鐘，她居然一本都沒尋到。

邱楓很鬱悶。這時，目光不經意往旁邊書櫃上一掃，卻發現有本她書單上的參考書籍，就放在最高的那格書架上！

這也擺得跟書碼位置差太多了吧？邱楓嘴上嘀咕，但腳下仍很快走近書櫃，伸長了手想去抽那本書。

矮個子的壞處就在這裡！就算中指指尖已經觸到了書背，但也僅止於中指指尖了，手掌的其他部份根本完全搆不到。邱楓將左手按在身前的書架上，努力踮起腳尖試了又試，依然沒辦法將書取下。

下一秒，她注意到旁邊似乎有跫音靠近，收手後還沒來得及轉頭，便聽到耳熟的嗓音問道：「是這本嗎？」

邱楓反射性點了點頭，視線一直跟著那本書，直到它被一隻擁有修長十指的手從架上抽出來，遞到自己面前，才總算想到要抬頭正視幫她拿書的人。

老實說，一個在遊戲裡逗著玩的人忽然就跑到眼前，重點是，還要將面對他們的態度區別開來……邱楓很需要緩衝時間。

而在邱楓發愣的當下，拿著書的顧思函已經劃開一抹笑，略晃了晃那本書。

「怎麼了，不要了嗎？」他作勢要把手舉高，將書放回架上。

「要！」邱楓猛地回神，迅速跨向前伸出雙手去搶書。這舉動在顧思函意料之外，他微訝，掌上的力道不自覺緊了緊，結果自然是邱楓吃虧，她原本力氣就沒多大，搶了一會，仍跟顧思函僵持不下。

以為顧思函又故意用身高差開玩笑，邱楓難得有些惱。說真話，她也很希望能再長高，最好是一般女生無法企及的高度，讓自己多少有氣勢點，否則臉已經長得沒威脅性了，還一副小蘿莉身材，跟她的希望完全是兩極啊兩極！

但惱歸惱，邱楓不會把太強烈的負面情緒表現在臉上，反而，遲遲拿不到書的她，還用一種柔軟困惑的眼神望著顧思函，彷彿在無聲詢問：「怎麼了，為什麼不把書給我？」

雙方正眼持續對看，邱楓做好了心理準備，表情能夠維持完全不變，可是顧思函就尷尬了，耳根子一熱，忍不住就把臉別開，急忙放開了手。

Got it！得手的邱楓很得意，還不忘說聲：「謝謝。」

「……不會。」顧思函回應的聲音有些乾，淡淡的，像在掩飾什麼，可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的邱楓並未察覺。

抱著書，她正要轉身，卻又像想到什麼似地回頭，朝顧思函打量了幾眼，問道：「你來自習嗎？」

他背著一個斜肩背包，看起來有點鼓，拉鍊只拉了一半，從縫隙可以望見裡面塞了兩本厚厚的書，以及一個裝滿了紙張的文件夾。這個時間點，他不是來查資料，就是來念書的吧？邱楓直接挑一個猜了。

「嗯，正在找位置，就看見妳在做拉高訓練。」重新將目光移到邱楓臉上，顧思函的神情還稍嫌不自然，不過，毒牙的功夫卻沒受到影響。

又被一箭命中紅心，邱楓覺得胸口隱隱作痛，害她很想把顧思函塞到架子上，讓他被書夾一夾。

君子報仇，三年不晚！邱楓這麼告訴自己，然後不動聲色地說：「裡面的位子都滿了喔，你太晚來了。」

近期中或期末考週，一定要在圖書館開館前先到門口排隊，才搶得到位置。偶爾人多了，遠遠看過去，那隊伍就好像萬里長城一樣，有人起太早，還乾脆坐在地上靠著背包補眠。這在考前是相當平常的光景。

顧思函點點頭，感覺好似不怎麼意外。

見此，邱楓也頷了個首回應，剛示意自己想回位置上了，顧思函就突兀地冒出一句：「妳旁邊有人嗎？」

圖書館的自習桌一般是雙人座，兩座位是緊靠在一起的，所以說，只要有人佔了其中一張椅子，旁邊幾乎不會有人再去坐，除非是熟人。當然，自習的人很多時也會有例外。

不過，今天邱楓身旁的位子倒真的沒坐人。

「沒有。」她微微瞇起眼，那模樣像是在笑，「你要紆尊降貴一下嗎？」

這話多少有調侃的意思，邱楓相信這次顧思函應該聽出來了，因為他的眼神透出無奈，沒有說話，卻讓邱楓莫名聯想到韶光易逝。

不曉得為什麼，想著要藉機反擊一下的她，忽然間心軟了。

她悄然嘆出一口氣，輕輕偏了下頭，「開玩笑的。過來吧。」

旋過身時，她腦中竄入了一個想法，頓時欲哭無淚。

──她這是傳說中的傲嬌嗎？

回位置的途中，邱楓不斷腹誹自己轉折的心境，始終沒有開口，而顧思函就走在她的後方，兩人的鞋踏在鋪了薄毯的地面上，發出沙沙的聲響，久了之後，竟出奇地一致，不曉得是誰無意識去配合對方了。

正思考，邱楓就聽見顧思函喊了她的名字，行進間轉頭，才發現原來他已經走到她身側。

「我印象中，妳不是英文系嗎？」他的語氣狐疑，「小安也是英文系，妳們同系對吧？」

「嗯，是呀。」說這話的時候，桌位已經到了。邱楓放下手中的書，順手拉起擱在外側座位椅子上的包包，掛到內側那張的椅背上。

「那為什麼要借醫藥相關書籍？」顧思函將斜肩背包放下，伸手指了指他稍早為邱楓從架上取下的書。

聞言，邱楓「哦」了聲。

「通識課，我們系要修兩門人文、三門社會、三門自然。」她應道。如果可以的話，她很想通通選人文跟社會……自然科學開出來的通識課程，她實在提不起興趣啊。「我拿理科很沒轍，聽說『藥物與生活』這門的作業、考試跟文科比較類似，也滿好過的，就去選了。」

「專業之外的，任誰都很沒轍吧！」聽了她的理由，顧思函苦笑。

「對！」想法不謀而合，邱楓不禁用氣音附和。

顧思函學的是諮商輔導，就邱楓的印象，他確實很有耐心、脾氣很好，即使面對幕後繁複的燈光和音控按鍵，以及改來改去的佈景指示，也不曾見他動氣。唯一讓邱楓搞不懂的就是──顧思函那常對外發射暗器的毒舌到底怎麼回事。

……算了，不科學的事情就讓腦筋不科學的人去解釋吧！

各自在左右兩邊的位置坐下後，兩個性格本就偏向沉靜的人很快進入了旁若無人的狀態，一個安靜自習、整理筆記，另一個飛快翻查書籍資料敲字。

一個多小時後，看完一章節書的顧思函抬起頭，這才留意到旁邊不斷傳來的脆響。他忍不住用餘光去瞄邱楓臉上的專注神情，以及那在鍵盤上飛舞的手指，白皙的膚色和筆電鍵盤的黑對比起來，煞是好看。

此外，她的手速很快，而且眼睛完全不看鍵盤，使用的輸入法還不是普通人慣用的「注音輸入法」，而是一開始得先熟悉許多部首的「倉頡」。他以前曾經看過倉頡的符號表，老實說，要跟它們混熟真的要有點耐性。

很少看到女生按鍵盤的動作能這麼行雲流水，沒有多餘的停頓……至少他家妹妹就沒有這種才能。

他略微偏頭的動作保持了太久，久到打完一個段落後伸手翻書的邱楓立刻就注意到了，她抬頭，不解地問道：「怎麼了？」隨後，又有些恍然地補上一句：「敲鍵盤聲音吵到你了嗎？」

「沒有。」顧思函搖搖頭，「只是意外妳打字速度很快，而且用的是倉頡。」

「可能練久的關係吧。」邱楓聳了聳肩，隨手先將文件存檔，「小學時電腦課教倉頡，我覺得拆字很有趣，回家就常練。」

也因為用的是倉頡，讓她平常不容易有忘記字形的情況，而且不常打錯字，或者還要浪費時間選字。

或許她玩遊戲時手速不錯，跟長期雙手打倉頡也有點關係吧。

「原來如此。」邊回應，顧思函邊收集起桌上散落的紙張，剛想往桌上整平，其中一張就脫離了團體，飛落到邱楓腳邊。沒等顧思函伸手，邱楓已經彎身將之撿起。

那是張通知單，似乎跟籃球賽有關。邱楓依稀記得，班代在某次課前向班上宣導過，說三上開學初會有場聯合校際籃球賽，因為學校是這次的主辦單位，須要徵求百來名學生志工幫忙維持現場秩序、場地清潔、計時跟做記錄等等，參與學生可拿到二十四小時的志工時數，剛好達到畢業門檻。

「你要當志工？」邱楓將紙遞給顧思函，順口詢問。

「嗯？」先是有些不解，接過紙張發現是跟籃球賽相關的通知單後，顧思函才明白地道：「啊，對啊。我還有十小時時數沒拿到。妳呢？達到畢業門檻了嗎？」

「也還沒有，欠得比你多。」邱楓笑了笑。她沒說的是，其實她有其他熟悉的管道可以取得志工時數，那就是去科工館發DM。

事實上，她高中就去過了，一天可拿八小時志工時數。發DM並不是向遊客發，而是推著裝DM的推車，將館內各處的DM架補滿。除此之外，偶爾也有廣播、接電話、蓋紀念章一類的雜事，不過，都是可以很快上手的，並不難。

瞄了眼錶，察覺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，邱楓先讓筆電休眠，便回頭撈起包包，朝同樣在收東西的顧思函問道：「你下午也要在這裡？」

「嗯，我今天就兩堂，下午教授有事，把課調開了。」將一疊紙張收進文件夾後，他背起斜肩包，很自然地問：「要去吃飯嗎？」

邱楓短暫愣了下，待回神，覺得沒什麼好反對的理由，便點點頭，半秒後又補上一句：「去學餐？」

學餐指的是學生餐廳，從圖書館步行過去大約要十分鐘，可是比起出校門去便當街，已經算快了。況且，便當街現在肯定人擠人，而學餐裡面……雖然人滿為患是一定的，但至少空間大得多，位置也多。

顧思函直接同意了，從椅子上起身率先出去，好讓邱楓可以從內側位置出來。

兩人從自習的地方下樓到圖書館大廳，一路都走在一塊，快到門口的時候，邱楓卻依稀聽見淅瀝瀝的水聲。不會吧！難道下雨了？她有些意外，連忙往窗戶看去。因為她跟顧思函坐在靠近書庫的自習桌位，旁邊是沒有窗戶的，隔音又好，所以始終沒聽到水聲；現在走離了書庫，雨聲便自然而然地竄入耳裡。

早上還是大太陽的好天氣呢，熱度甚至烤得人全身出汗，大概熱對流太旺盛了吧，這會兒就下雨了，外頭的天空變成陰沉的顏色。

「下雨了耶。」邱楓望著蜿蜒在玻璃窗上的水痕，腳步未停，還是持續往門口的方向走，片刻後，才察覺自己超前了顧思函一段距離。

困惑回頭，就見顧思函對她露出苦惱的神情，什麼話都還沒說，邱楓就猜到了他沒帶傘。

於是她低下頭，往自己包包底部一掏，就抓了把暗紫色底，有著黑色藤蔓花紋的折疊傘出來。雖然是把女式的傘，不過這種時候，就將就一下吧。

「我有傘。要不一起撐吧？雖然有點小。」邱楓將折疊傘抓在手裡，晃了晃。

顧思函鬆了口氣，舉步走上前來，邱楓見此正要轉身，下一秒，手中的傘就被他接了過去。

邱楓放下已經空了的左手，抬頭對上顧思函的目光，然後聽見他輕輕說：「我來撐。」

這時候的顧思函只是想著，要小不點的邱楓來撐傘的話，那畫面會有多滑稽，而且他恐怕會被路人吐口水鄙視……這些都不是重點，重點是，幫忙撐傘的人往往會有種不能讓旁邊的人淋到雨的心態，不自覺就把傘往別人頭上罩了，結果自己反而被雨打得半身溼。

……那還是他來撐傘吧。

至於另一邊的邱楓，當下卻正處於一種短暫失魂的狀態──不知怎麼地，顧思函說「我來撐」三個字時，溫軟的嗓音好似猶在她耳邊迴盪，邱楓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跳失了頻率，連呼吸都有點凌亂。

她從小就不乏被人表白的經驗，各式各樣想討她歡心的話都聽過，然而，就是無感，任何討好的話在她心裡都起不了半點漣漪。偶爾連邱楓都自我懷疑，是不是談感情方面真的有缺陷，天生缺少浪漫細胞，理性過了頭。

事實證明，其他人只是開關按錯了而已，錯了的開關，按再多次燈都不會亮。

連邱楓也沒想過這種不著痕跡的體貼是她的罩門，是正確的那個開關，而又正好被顧思函三番兩次觸碰到了；前幾次還能平常心面對，甚至感到開心，但這天，在圖書館靜謐的環境中，沒有其他聲音分散注意力，她居然不知所措了。

她開始後悔，認為提議兩人共撐一把傘不是個好主意。

走出圖書館，邱楓依然沉默著，但這回的沉默並不愜意，反而帶了點不自在的倉皇。

「妳怎麼了？」留意到邱楓的不對勁，顧思函邊開傘，邊低聲問道。

彷彿驚弓之鳥般，邱楓拉回思緒，迅速搖頭，搖完後才感覺這舉動根本欲蓋彌彰。幸好，顧思函也不是個會打破砂鍋問到底、不斷追究的人，只是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下，便俐落地把傘撐開，挪到兩人頭上。

沒等顧思函開口，邱楓就搶先邁出步伐，見狀，他也趕緊跟上，讓的確嫌小的傘面陰影能夠遮住走出建築物屏障的邱楓。

步入雨中，兩人的鞋子踩在水漥上，啪答聲不斷。邱楓的情緒還沒平復下來，不自覺越走離顧思函的距離越遠。雙眼直視著前方，她正想呼出一口氣息來舒緩胸口累積的慌張，一陣溫暖就忽然靠近她，讓她下意識轉過頭昂起下巴，正好看見顧思函輕輕抿起的雙唇。

腦海裡空白了半晌，回神後，她反射性想往後退。

見狀，顧思函立刻開口道：「妳離我太遠，會被淋溼。」

邱楓本來還走在傘的陰影邊緣，後來卻逐漸脫離出去，右邊衣袖已經有些被雨水打濕的痕跡。他看到了，才趕緊往她靠近一點，哪知邱楓卻像被嚇到一樣，反應大得不尋常。

她怎麼了？在圖書館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？顧思函一陣茫然。他完全沒想到，邱楓這當下的心情就跟稍早兩人在書庫對望時，他產生的尷尬大同小異。

不過，收到顧思函提醒，邱楓果然不退了，繼續安靜和他並肩走著……好吧，因為身高差的關係，他們根本無法並肩，同個高度水平上，一邊是顧思函的肩，另一邊卻是邱楓的頭。

好不容易熬到了學餐門口，邱楓跑入遮雨棚下，伸手拍了拍薄外套上沾染的小水珠，藉機深呼吸幾次。而顧思函則拉下傘骨，將折疊傘收起，由於等等還得走回圖書館，所以他並沒有把傘還給邱楓，而是握在手裡。

為緩解氣氛，也或許是為了掩飾緊張，邱楓主動詢問：「好了嗎？」

「嗯。」顧思函頷首。仍舊等邱楓起步了，他才接著跟上。

學餐裡頭果然擠了不少人，且貌似因為下雨的關係，數量比平常更多了。顧思函主動表示他先去佔位置，邱楓則去點餐，等她拿了號碼牌回座位，兩人再交換。邱楓沒反對，旋過身便往熟悉的櫃檯走去。

不過，幾分鐘後，她拿回來的卻是兩張號碼牌，還將其中一張遞給顧思函。

「妳幫我點了？」接過號碼牌的顧思函心裡有絲瞭然，卻仍忍不住問。

「嗯，上次說好了啊，這次換我請客。」排隊點餐的期間，邱楓已經讓自己鎮定下來，恢復平常的神色。「你應該不挑食吧？」

「嗯，我很好養的。」語畢，顧思函還笑了兩聲。對於邱楓太過突然的回請客也沒意見，這讓她感覺不錯。

不過……很好養？他是把自己比喻成狗嗎？她不禁莞爾。

隨後，顧思函對她伸出手，邱楓還不明白他的意思，他就啟口道：「妳的號碼牌也給我吧，等等我去端就好。」

邱楓盯著他的掌心，表情略顯猶豫，「但那兩個托盤不算小。」

因為學餐裡的餐點大多附湯，所以一餐有至少兩個碗要端，各個點餐櫃檯會提供附長方形的大托盤，讓學生們直接把碗放在上面端走。

她確實不想再擠進搶食的人潮一次，可是，若為了這原因讓顧思函獨自去領兩個人的午餐，未免讓她覺得自己有公主病。被人照顧是會習慣的，習慣了就很難戒掉，在還沒確定要依賴某個人前，最好還是自己照顧自己。

等等，她在想什麼？為什麼她在考慮依賴不依賴的事情？顧思函只是個跟她還算熟的朋友啊，除此之外人家沒有任何表示。驚覺思路似乎走錯了方向，邱楓下意識地掄起手掌想敲頭，但捏在手裡的號碼牌卻被迅雷不及掩耳地抽走。

「放心，我會看情況。大不了就是走兩趟，走路當運動啊。」邊說，顧思函邊將兩張連號的號碼牌疊在一起。邱楓見此，自知沒能力把牌子拿回來，於是悉聽尊便了。

總之，顧思函只是好心幫忙，她沒必要刻意曲解吧？與其自個兒心神不寧，還不如表現大方點，別自尋煩惱。

「嗯，拿不動歡迎向我招手囉。」她從包包裡抽出紙巾，遞了一張給顧思函，然後又抽了一張，擦拭起眼前的桌面。

快十分鐘後，櫃台叫了他們的號碼。顧思函走去領餐的時候，邱楓也翹首關注著櫃台那邊的情況，準備顧思函若拿不動時她就要過去幫忙；誰曉得，她根本太小看對方了，顧思函一手托起一個餐盤後，穿過人潮很輕鬆地回座了，完全流暢無障礙。

「你去餐廳打工過？」當托盤放到她面前時，邱楓打趣道。

顧思函彷彿理解她這麼問的原因，輕笑著說：「想學端盤子不用去打工啊，我家就開餐廳的。在家時我除了端盤子，還要洗碗拖地擦桌子。」

「很好啊，那表示你是乖孩子。」邱楓不自覺隨他的話押了韻，還順口問：「你妹妹呢，也會幫忙？」

她低頭用筷子翻動碗裡的泡菜冬粉，讓配料能均勻地混在一塊，直到發現顧思函過了很久還不回話，邱楓才抬眸看他──他的表情稍嫌古怪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，不禁讓她感到狐疑。

片刻後，顧思函才緩緩地、迂迴地說：「我跟我妹沒有住一起，她跟的是爸爸，我跟媽媽，餐廳也是我媽這邊的。因為彼此住得遠，不太見得到面。」

聞言，邱楓的動作停滯了下，腦筋一時間轉不過來，等會意之後，也只能輕輕點了點頭。畢竟這個時候，說「抱歉，我不該問」什麼的，從她的觀點來看反而太矯情了，像是在彰顯對方的介意。

「雖然不住一起，但我跟我妹感情不錯啊！平常都會聯絡，還一起玩網遊。」見現場氣氛稍微凝結，顧思函趕緊出聲，用輕鬆的語調和話語來化解尷尬；邱楓也扯動嘴角，揚起一抹笑。

看得出來，畢竟韶光易逝在遊戲裡那麼維護無風無晴，不曉得他們是從什麼時候分開住的？原本有兄弟姊妹，忽然就變成一個人……初期應該很難適應吧。

邊想著，邱楓邊咬了口冬粉，在口中咀嚼。

「對了，既然妳志工時數不夠，球賽要不要來幫忙？」緊接著，顧思函忽然天外飛來一筆地問。邱楓將口中食物嚥下，還愣了愣，幾秒後才明白他指的球賽是什麼。

既然是三上開學初就會舉辦的比賽，那麼志工的訓練、場地的籌備等等肯定要在暑假進行了，若她沒猜錯，參與志工服務的同學必須要提早返校，畢竟絕大多數的志工應該都不清楚籃球規則，主辦單位得事先對志工們進行相關教學。

要參加嗎？她其實已經習慣去科工館了，而且那裡的志工工作她都能輕鬆上手，各個展場的位置也都熟門熟路。

不過，當球賽志工的話，也算累積點另類經驗吧……即使這種經驗有或沒有，好像都不會對人生造成影響。邱楓含著筷子思索。

「我回去想想。」然後她說，並沒有立刻推卻。

「那待會我拿張通知單給妳吧，我有很多。」話音甫落，邱楓便瞥見他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采。

同時，她腦中也竄出一個念頭，讓她有些不確定地試探：「……該不會，你掉通知單是故意的？」

「什麼？」顧思函一臉不明白地反問。邱楓攏了攏眉，心想某人大概沒這麼心機吧。

但實際上，顧思函身為志工召集人的室友之一，的確被塞了不少通知單，要他見人就發。不過，這種事委託給他絕對不是什麼好主意，那疊通知單現在還跟他的講義躺在一起，半張都沒發出去。

「沒事。吃飯吧。」邱楓擺了擺手，隨即又開始動筷。

兩人安靜吃了一會兒飯，也忘記是誰先開啟另外的話題，總之，邱楓難得話多了起來，跟平常惜字如金的形象很不一樣。只能說磁場相近的人聚在一起，如魚得水，就連邱楓這樣話匣子難開的人，都會覺得說起話來沒有任何彆扭。

不過，午餐期間，邱楓時不時有種被人關注著的壓力，可環顧四周，又沒發現什麼人在注意自己，違和的顧盼舉動重複了數回，讓顧思函也感到好奇。

「妳在找什麼人嗎？」他跟著往四面八方看。

「不是……」邱楓轉了轉脖子，神情中仍透著一絲絲不自在，「可能神經緊張吧！一直有別人在偷看我的感覺。」

「愛慕者？」顧思函涼涼地吐出三個字，讓邱楓啼笑皆非。

「別嫉妒。」於是她也故作無奈回了三個字，害顧思函嗆咳一聲。

這讓邱楓很得意，又開始計劃想幾個點子，回去整整韶光易逝。

不久後，飯飽的兩人起身收拾好東西，將垃圾處理掉，托盤和碗則疊放至回收處。踏出學餐的時候，雨已經停了，一派日光自雲層中穿透出來，但空氣中猶然瀰漫著潮溼的氣味。旁邊傳來幾聲啪嘩的踩水聲響，邱楓轉頭望去，原來是個女生牽著男朋友在踏水花，女生穿著短褲馬靴估計沒事，但穿布鞋牛仔褲的男生大概就很有事了。然而，男生的臉上卻沒有半點不耐煩，褲管被水濺溼了也由它溼。

目睹此景的邱楓心裡忍不住想：重點不在那男生脾氣真好，而是她以後絕不做跟那女生一樣的事情……都幾歲了，冏。

然後她轉過頭，卻發覺顧思函的視線也正盯著那對情侶，神色相當耐人尋味。邱楓很想繼續打量，卻不想站在學餐門口當路障。

「趁現在雨停了，你要不要乾脆去收東西回宿舍？」邱楓起了個頭，拉回顧思函的注意力，「而且你下午沒課。」

「不。」出乎意料地，顧思函回應迅速，但間隔數秒，才又摸摸鼻子接了句：「圖書館冷氣很涼。」

邱楓笑了笑，沒多說話，逕自邁開腿朝圖書館走。很快地，另一陣跫音跟了上來。

回到圖書館時，兩人對面的另一雙人座已經空下，不過，顧思函卻沒有換位置，依然坐在邱楓的左側。邱楓對此也沒發表意見，只是埋頭繼續完成自己的小組書面報告。

直到三點四十分左右，邱楓要離開圖書館去上週四最後的兩節課時，顧思函依然坐在原位，並未變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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