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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7章 不想再恨一個死人

我的腦海中立刻回想起彩姐臨終前的樣子。

她也是噴了幾口血之後,就永遠地離開了。

怔了幾秒鐘,我愴然坐下,揸著手,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「五叔,……你還好嗎?」聲音在抖,剋制不了。

他的眼皮掀開一道縫,臉上露出彆扭的笑容,「只要你在……,就好……」

「都什麼時候了,不要再說這種話了行嗎?」我焦灼地喊道。

「再不說……,就沒機會了……」依舊在笑。

可是為什麼,深邃的眼眸中水光閃爍呢?

「五叔,別說喪氣話!」我吞了下唾沫,深呼吸兩次,「我現在必須回吾家去搬救兵,你自己撐住了。」

他深深闔眸,「你不能獨自回去……,不安全……」

「沒關係,我可以的!」俯身湊到他面前,「你要振作,知道嗎?我會帶人回來救你的!」

沒等起身,他卻抬手撫上了我的臉頰,「別走……」

「可是我得找人救你!」撥開他的手,我火大地吼道。

都什麼時候了,還這個死德性!

他稍微睜大雙眼,「後備箱……,衛星電話……」

我愣了一下,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。

急忙出了帳篷,到後備箱一通亂摸。

終於,找到了衛星電話。

回了帳篷,正琢磨著要如何撥打,男人以動作示意讓他來。

把電話舉到他面前,他費力地撥了一串號碼。

「2456號客戶您好,這裡是『守護神』救援中心。我們已經獲取您的被困位置,請告知受困人數以及是否有人員傷亡。」電話一接通,對方便用最短的時間、最少的語言解決了一系列問題。

我鎮定了兩秒鐘,「有兩個人被困,其中一個人受傷。」

「能否告知傷者的大致狀況?」對方沉著地問道。

「傷者是在車禍中受到了撞擊。額頭有外傷,已經止血並做了處理;人很虛弱,剛剛還吐了一大口血。是否還有別的傷處,暫時不知道。」思緒有點混亂,但我還是極力描述男人的傷勢。

對方停頓片刻,「傷者很有可能是內臟有破損。不要再行移動,注意保暖,別讓他睡著,請儘量讓他保持清醒。我們現在就派遣救援隊和醫療隊過去!」

「多久能到達?」我急切地問道。

「天氣惡劣,能見度極差,所以不能出動直升飛機,只能派車過去。」頓了頓,「大概需要四十分鐘。」

我看了男人一眼,壓低嗓音,「他的狀態不太好,請你們儘可能快點趕來。」

「您放心,我們會在保證施救人員生命安全的情況下,以最快的速度抵達救援現場。如果有什麼變化,請及時與我們聯繫,再見!」

掛了電話,我長長地舒了口氣。

可是,想起救援中心叮囑我不要挪動傷者,心裡便生起了擔憂。

——剛剛把他從車上弄到帳篷裡,不知那個過程中有沒有加重他的傷情。

男人又闔上了眼睛,樣子很是疲憊。

救援中心說過不能讓他睡著,想來是怕他陷入深度昏迷。

「五叔,你不可以睡覺,聽見了嗎?」俯在他耳邊,輕聲提醒。

他又緩緩掀開眼縫,「小野馬……,你能聽我……說說話嗎?」

我用毯子的一角幫他擦了擦嘴邊的血跡,「你已經沒力氣了,等好了再說吧。」

「好了,你就不聽了……」乾咳兩聲,噴出了一些血點,「況且,未必能好了……」

「說什麼呢!『好人不長壽,壞人活千年』!你已經壞到家了,一定會長命百歲!」沒來由地,鼻子有點酸。

他抓住我的腕子,涼得我心頭一顫,「求求你……,聽我說……」

我把他的手放到毯子下面去暖著,「行,讓你說。不過,說幾句就要歇一會。」

「好……」笑了笑,「傻丫頭……,太善良了……」

這話他不止說過一次,我只能無奈地抿緊嘴脣。

「我不愛她……,從沒有愛過……」沒想到,開口便是這句話。

見我的臉色寒了下來,他又來拉我的手,「相信我……」

我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掌,「別說這些了好嗎?你我之間的事情,都已經過去。你跟她,五個月之後就正式結為夫妻了。你們很登對,所以,好好珍惜,好好過日子吧……」

「不……」他不安地尋找我的手,找到之後,再次握住,「我真的不愛她……」

這種執拗的自欺欺人,把我心底的怨恨給勾了出來。

「能別再說這些沒用的話了嗎?不愛她,你會跟她訂婚?不愛她,你會同意跟她結婚?不愛她,你能跟她過夜甚至是發生關係?不愛她,你能對她那麼關心、那麼呵護、那麼俯首帖耳嗎?」

他的眼睛睜大了一些,臉上有濃濃的無奈,「因為,我欠她的……」

這話令我更加惱火!

「欠她就對她好,我能夠理解;欠她就娶她,也勉強可以接受;欠她就睡她,這是什麼鬼道理?」聲音很大,充滿了整個帳篷。

——這男人還是把我當成了不諳世事的孩子!

真以為隨隨便便弄個理由,就能化解我心頭的怨恨嗎!

見我這麼憤怒,他把冰涼的手指纏在我的指間,「玖兒……,若我說,只跟她有過一次……,你會相信嗎?」

我奮力甩開他的手,「吾競堯,不要再騙來騙去的行嗎?」

他似乎還想解釋,剛一張嘴,又被我給堵了回去,「不管是一次還是無數次,我都不介意了。你對我的傷害已經造成,我不希望能夠報復你,只求跟你劃清界限、再無瓜葛。也請你,跟你的未婚妻踏踏實實結婚去吧!」

「我不會跟她結婚的!」這句話說得連貫、狠鷙,以至於又引發了咳嗽,再次噴出血來。

猩紅的血跡入眼,我稍微冷靜了一些。

他現在這個德性,死活還不一定呢,何苦跟他爭長短!

「結不結婚都是你們的事,沒有必要跟我說,我也不想聽。你現在,先保住命再說!」又扯著毯子角幫他擦血跡。

安靜了好一會,他不甘心地開口
「恨我……,是嗎?」聲音澀澀的,不知是不是身體的疼痛造成的。

我毫不猶豫地點頭,「是的。」

他笑了,虛弱又帥氣,「就算我要死了……,你也不肯原諒我……,是嗎?」

我微微昂首,望著被風吹得直抖的帳篷頂,「三年前的小年,如果你沒有執意送未婚妻到門口而耽擱了時間,我媽就不會慘死。這件事,我可以不怪你,因為你再壞也不可能希望我媽離開這個世界。」

抽了下鼻子,我的聲音更冷,「去年平安夜,如果你沒有大肆糾纏、如果你沒有在我面前展現你跟未婚妻之間的鶼鰈情深,我就不會情緒激動,孩子就不會流掉。這條人命,你這輩子都償還不了。」

他的眼中又閃耀著亮晶晶的東西,似乎隨時溢出,「懷了孕……,當初為什麼不告訴我……」

我把目光挪到他臉上,嗤笑著搖頭,「是我不想告訴你嗎?當我打電話給你、準備說這件事的時候,你的未婚妻告訴我,你在洗澡……」

說不下去了,真的不願再回想那時候的痛苦和無助。

男人卻擰起眉頭,「……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?」

我忽然覺得噁心,「吾競堯,你也算是個男人,竟然玩起了裝傻的伎倆!」

他沒有還嘴解釋,眼中流動的亮色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深邃。

對我而言,這就是默認。

也好,看清他的渣男本質,足以抹煞曾有過的那麼一丁點好。

這樣才能夠斷得徹底。

緩了片刻,他弱著嗓音問我,「如果我……沒有患得患失……,一直像最初那樣……溫柔對你……,你會跟我在一起嗎?」

我果決地搖頭,「不會。」

「為什麼……」他似乎有些難過。

「這個緣由,以前說過無數次,——我不想重蹈我母親的覆轍。」慘然一笑,「是有過心動,也想過為愛赴火,甚至,心甘情願把自己給了你。但,現實告訴我,你從來都只是把我當作備胎……」

他粗喘著打斷我,「我說過,你是唯一!」

我又笑了,是那種暴戾的狂笑,差點笑岔了氣。

「玖兒……」他的目光和表情都有些呆滯。

「吾競堯,如果我真是你的唯一,你早就跟你的未婚妻解除婚約了!別再說什麼等我二十歲生日才能娶我,所以時間還來得及!對於相愛的人來說,永遠沒有『來得及』,一切只怕『來不及』才是!」

該說的都說出來,因為我不想再恨一個死人!

他沉思良久,呢喃著,「是我錯了……」

沒說錯在哪兒,也沒說為什麼錯。

不過,我也不想知道這些了。

「小野馬……,如果我死了……,會去找……我們的孩子請罪。」喘了喘,聲音愈發低沉,「但是,請你相信……,我也很愛我們的孩子……,吾競堯和初玖的孩……」

「子」字沒有出口,又一口鮮血噴濺而出。

我的心跟著疼了一下。

他輕扯染血的薄脣,闔上雙眸,「孩子沒了……,是……對我的懲罰……」

莫名其妙的一句話。

「你根本就不在乎他,談何懲罰!」我冷笑著搖頭。

他似乎也想笑,可是,笑容還沒綻放,就凝固在了臉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