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　她的祕密

夏季來臨，迎來所有學生都期待的暑假。每個人有屬於自己的精彩，哪怕是整天在家裡開著冷氣看漫畫，也都是一種暢快淋漓的享受。然而因為家庭背景的不同，也會有南轅北轍的假期計畫。

媽媽透過祕書替秦時雨安排短期的日本遊學營，身為餐飲集團的二代，她有無數個需要參訪的行程，雖然忙碌卻也充實愉快。

程陽在親戚家的咖啡廳打工，因為俊俏的外表和親切的服務，被前來用餐的美食部落客拍成短影片。影片意外在網路上爆紅，讓他瞬間成為家喻戶曉的網路紅人。

汪雨璇則是像失蹤人口般，在三人的通訊群組裡對所有訊息已讀不回，就連社群軟體也鮮少更新。

「汪雨璇妳是不是死了？」某天，剛下班正在休息室裡躲避瘋狂粉絲的程陽無聊提問。

「哎呀！咖啡廳王子，你下班啦？」下一秒剛結束課程的秦時雨開心地回傳訊息。「你太誇張了，連我在日本都看到有人特地去找你合照的影片。」

「沒辦法，長得帥有時候還真的是種困擾。」程陽笑著把玩秦時雨從日本寄回來給他的幸運御守。說來也神奇，自從他把御守隨身攜帶之後，運氣就開始一路往上攀升。

「不過雨璇，妳到底為什麼都不太理我們？妳發生什麼事了嗎？」秦時雨故意忽略程陽的自戀。

「八成在談戀愛，剩下兩成就是被綁架了。」程陽打趣說道。

此時，螢幕另一端，汪雨璇正在刪刪減減自己早已打好的句子。她顫抖著雙手十分無力，手機更是數度掉落在地板上。她不停回頭，屏住呼吸深怕一個不小心驚擾身後熟睡的男子，淚流滿面，卻用盡全力摀住自己的嘴巴，不敢發出任何聲響。

「沒事啊！救是有一點忙，救是常常沒空用手機而已，我還在等妳回臺灣一起吃飯。」快速按下送出鍵，聽見身後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音，她的心臟怦怦跳著，彷彿下一秒就會跳到喉嚨，汪雨璇趕緊貼上自己早已複製好的句子，隨即便將手機關機，小心翼翼地躺回床上。

「妳在幹麼？」床上的男人收緊手臂，發現汪雨璇與自己有一小段距離，他猛然睜開眼，語調嚴厲地詢問。

汪雨璇假裝揉揉眼睛，實則是偷偷抹去臉上的淚水，她努力揚起嘴角回應道：「剛剛去上廁所，肚子不太舒服。」

男人一把將她摟進懷中，動作輕柔地摸了摸她的肚子：「下次離開我身邊要跟我說，不然我會誤以為妳要離開我、丟下我，這樣我會很生氣的喔！」

「我沒有……」和男人溫柔的語氣徹底相反，此刻的汪雨璇渾身發抖。身體的記憶是騙不了人的，男人溫柔的語氣讓她感到反胃和恐懼，但她仍是順從地靠在男人身上，一動也不動。

「沒有就好，妳永遠都不可以離開我喔！」男人見汪雨璇如此溫順，臉上露出滿意且變態的笑容。

汪雨璇在錯字連篇的回話後，接著傳來一串陌生的地址，程陽正想撥打汪雨璇的手機，就立刻被秦時雨給阻止。

「程陽別打給她，先報警，如果對方發現雨璇跟我們求救，她的處境會更危險。」身在日本的秦時雨對朋友遭遇險境是又急又無助，然而她只能逼迫自己冷靜下來，並指揮程陽該怎麼做。

「我直接報警跟警察說地址是嗎？」程陽也慌了，他從沒想過自己隨口說出汪雨璇被綁架，會變成事實。他拿起外套，顧不得瘋狂粉絲可能還在店外等待他，他一邊撥打報警電話，一邊邁開步伐狂奔而出。

＊

在警察前往汪雨璇提供的地址過程中，程陽也在秦時雨的指揮下聯絡上班導。眾人來到一棟老舊公寓前，地址上寫著五樓六號，說來也奇怪，在這環境髒亂的走廊上，唯獨最邊間六號門面整潔，甚至還種植許多花草。

警察按下門鈴，前來應門的是個看起來有點歲數卻長相秀氣的男人。他穿著平整的襯衫，頭髮也梳得整整齊齊，但他刻意抵住大門的動作，卻讓警察十分確定屋內絕對有不可告人的祕密。

「請問有事嗎？」男人問。

「我們收到匿名通報，說這裡常常有奇怪的聲響，所以來關心一下，當然也不排除是惡作劇，暑假嘛！難免有一些小朋友喜歡亂報案。」警察故作漫不經心的詢問，試圖降低男人的戒心，並拖延時間好觀察屋內動態。

「我只有一個人住，有奇怪聲響也太可怕。」男人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，警察趁他攤手的當下，使力拉開大門。只見男人瞬間收起笑臉，一個箭步跳出室外，打算關上門。

卻不想門外的程陽早已握住門把，用力一拉，所有人都看見玄關擺放著一雙不屬於男人尺寸的帆布鞋，那雙帆布鞋上還沾染斑斑血跡，十分怵目驚心。

「這是誰的鞋子？」警察問。

「我前女友的，之前分手的時候沒帶走，最近在整理家裡剛好看到準備丟掉。」男人回答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。

「那為什麼都是血？」警察又問。

「那不是血，是水彩。」男人看著門外的程陽和班導，忽然察覺事有蹊蹺，下意識地望向室內，因為心虛而變得呼吸急促，肢體也變得十分僵硬。「既然沒事的話，你們應該可以離開了吧？」

警察朝他走近一大步，他雖故作輕鬆，卻忘記控制自己怪異的表情。

就在這時，屋內傳來連續巨響，似乎是有人猛力地撞著木門。男人見狀顧不得警察就在眼前，立刻轉過身衝進室內。

下一秒，一頭亂髮的汪雨璇跑了出來。她手上綁著粗繩，衣不蔽體，憔悴得讓人心疼。警察一個反手將企圖逃跑的男人上銬，而班導一個箭步衝向屋內，緊緊抱住幾乎全裸的她。

程陽脫下外套，背過身將外套遞給班導：「這個，給汪雨璇披著。」

在確定自己終於獲救後，汪雨璇像是被掏空力氣般，雙腳一軟癱倒在地上。她死命抱住班導，撕心裂肺的哭聲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鼻酸。

「老師，我看附近好像有運動用品店，我先去幫汪雨璇買一套運動服好了。」程陽說。

「好，你先拿老師的錢包去。」班導一邊抱著汪雨璇，一邊從後背包裡想撈出自己的錢包。

「不用！我有帶錢。」深怕自己多存在一秒，都會讓汪雨璇感到更不自在，程陽轉身便快步離開。

他一離開現場，就立刻打給秦時雨。

「汪雨璇真的被一個老男人綁架，我現在要去買衣服給她。」

「什麼？那她現在還好嗎？」秦時雨大叫。

「老師在陪她，男的已經被警察先帶走了。」程陽快步走到女裝區域，對於剛剛所見的一切還是感到很難以置信。他想著如果他們再晚一步發現，會不會汪雨璇就已經遭遇不測。

「雨璇一定很害怕，我好希望自己現在能在她身邊。」光是聽程陽轉述過程，秦時雨就已經害怕到淚流不止，她無法想像這件事究竟會造成汪雨璇多大的陰影。

「妳知道汪雨璇衣服跟內衣的尺寸嗎？」程陽問。

「你都買Ｍ號吧！」

「好。」程陽選好衣物走向櫃檯，沿途中都一直跟秦時雨保持通話，討論著接下來該如何陪伴汪雨璇走出陰影。「欸！秦時雨。」

「嗯？」

「妳什麼時候回臺灣，我覺得我跟汪雨璇都好需要妳。」程陽深深吸了口氣，他一想起汪雨璇渾身是傷的模樣，就覺得十分難受，愛莫能助的感覺更是讓他幾乎快要窒息。

「我剛剛訂好機票了，明天一早就回去。」秦時雨說。

「妳媽媽知道嗎？」程陽驚呼。

「她去泰國出差沒空理我，況且接下來都只是旅遊行程，我沒有必要一定要留在日本。」對秦時雨而言，學習如何接管企業一直都不是她所渴望的未來，只是聽命於母親；現在既然朋友需要她，她就更沒有留下來的理由。

「那我明天去機場接妳，要嗎？」這句話程陽猶豫片刻，不知道是否會有些唐突，但他最終還是說了出口。

沒想到秦時雨只是語調溫柔地說：「不用啦！接機多麻煩，而且你不是沒去過機場嗎？等等迷路了怎麼辦，我回家會跟你說，我們再約見面，好嗎？」

秦時雨無意的一句話，卻不小心砸在程陽的心上。

他不確定是因為汪雨璇的遭遇太慘烈，還是跟秦時雨之間的差距太遙遠，所以造成他如此心塞。但他沒有時間細想，因為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衣服交到汪雨璇手裡。

＊

程陽將衣服交給汪雨璇之後，班導便先請他離開。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汪雨璇的父母，他們身穿正裝，看起來不苟言笑，沒有安慰汪雨璇，但也沒有責備她，空氣完全凝結。與汪雨璇父母擦肩而過時，程陽聽見了她爸爸重重的嘆氣聲。

回家後程陽向正在做晚飯的母親講述今天所有事發的經過，程母先是一驚，接著讚許兒子挺身而出的勇氣。

「其實報警是秦時雨的意思，我差點要直接回撥電話。」

「時雨？」程母偏過頭，露出一絲曖昧眼神。「我怎麼覺得我很常從我兒子口中聽見這個名字啊？她是高一提名你當班長的那個漂亮女生？」

「對啊！是她，她跟我和汪雨璇是很好的朋友，妳當然會很常聽到她名字啊！」程陽忽略母親想八卦的表情。「汪雨璇我也很常提到，妳怎麼不講？」

「沒有喔！」程母湊到兒子面前，調皮地搖搖食指。「一起去遊樂園的是時雨、每天講電話的也是時雨、看電影吃飯的也都是時雨。」

程母一說，程陽忽然有些尷尬。確實在不知不覺中，秦時雨已經滲透了他的生活，她的存在就和呼吸一樣自然。

「難道我希望她快點回臺灣，是因為我想她？」程陽低聲嘟噥。

「你說什麼，大聲一點。」程母問。

程陽只是擺擺手，當做什麼也沒發生。餘光瞥見父親在玄關，他小跑步向前詢問：「爸，怎麼今天這麼早回來？」

不同於兒子表現出來的驚喜和雀躍，程父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，他咬了咬下脣，尋思著不知該如何開口。

發覺父親的異樣，程楊知道又是因為外面那個女人，他垂下眼，語氣滿是失望：「今天發生了一些事情，我很累，拜託你不要找媽吵架。」

「你還好嗎？」鮮少看見樂觀開朗的兒子露出疲態，程父關心問道。

「不太好，所以拜託，今天不要跟媽提那個人的事情，我想好好休息。」

程父瞪大雙眼，嘴脣微開，他不知道為何兒子會主動提起這件事，過去程陽對一切總是習慣當個睜眼瞎子。

「好，那你有需要爸爸幫忙的地方嗎？」程父問。

「沒有。」程陽說完便扭頭走回房間，其實他心情也很複雜，他知道父親一直想坐下來好好跟母親談一談他們的婚姻狀況，但他也知道，母親始終都在逃避。

過去的他以為，只要努力地維繫著家庭之間的氛圍，父母也一定會陪他演一齣家庭和樂的大戲，可漸漸地他發現父親已經不想再自欺欺人。在和秦時雨深談過後，他也明白，或許父母分開不一定就是一件壞事，放過彼此才有找到重生的可能。

道裡人人都懂，但又有誰能真的處理好呢？

「爸好像被我剛剛的反應嚇到了。」程陽躺在床上，望著手機螢幕發愣。自從把祕密告訴秦時雨之後，她總是不停地鼓勵程陽卸下武裝。

「你不需要一直保持開心，你也不用覺得別人的情緒是你的責任。」

「他們是大人了，大人就應該好好處理自己的事情。」

「你有權利生氣、難過、失望。」

「你的心情很重要，比地球上的任何一件事都重要。」

秦時雨的話雨就像良藥，一點一滴治癒程陽多年來的心病。在她面前，程陽可以毫無保留地做自己，無論是什麼樣的情緒，她都能理解且看重。

思考片刻程陽決定打電話給秦時雨。

「妳行李收拾好了嗎？」

「好啦！」秦時雨也是一如往常地一秒接起電話。

「明天晚上要……」一句簡單的話，程陽卻吞吞吐吐說不出口。

「明天晚上要見面嗎？」秦時雨卻默契地搶先發出。「我剛剛跟雨璇聯絡了，她說我們可以去她家找她。」

「好啊！」程陽又問：「汪雨璇還好嗎？」

「還好，只是口氣聽起來有點疲憊。」秦時雨望著自己前天特地替汪雨璇祈求的平安御守，心想著明天一定要提醒她隨身帶著。

「雖然我一天到晚說她是不是談戀愛所以搞失蹤，但我真的完全沒有發現汪雨璇是真的在談戀愛。」程陽努力回想，怎麼也沒有看出汪雨璇戀愛的端倪。

秦時雨咦了一聲，忍不住搖頭說道：「其實我覺得那不是戀愛，只是一種情感投射。」

「所以妳一直都知情？」

「嗯，她有跟我說。」早在他們遊樂園回來之後，秦時雨就覺得汪雨璇一定有事瞞著他們，只是因為汪雨璇要求她保密，所以她連程陽都不能透露。

「靠，妳們根本不把我當自己人。」程陽抱怨。

＊

汪雨璇坐在床上，手臂和小腿還裹著紗布，嘴角和額頭上明顯的瘀青更是十分怵目驚心。看見秦時雨和程陽走進房內，她想微笑招呼，卻因為扯動嘴角而發出痛苦的叫聲。

他們是被汪雨璇的媽媽領進門的，不同於當天拯救汪雨璇時的面無表情，穿著居家服的汪母看上去十分溫柔。她感謝程陽第一時間的見義勇為，也感激秦時雨在第一時間趕回來陪伴女兒，簡單向汪雨璇講述後續的處理流程後，便把門帶上將空間還給孩子們。

「程陽，謝謝你救我，外套我媽洗好後再還給你。」汪雨璇望向程陽，想起他背過身遞上外套的畫面，鼻頭一酸，心裡滿是感謝卻也覺得有些尷尬。

「小事，妳應該謝謝秦時雨，其實那時候我腦筋一片空白，是她指揮我該怎麼做的。」程陽一把將秦時雨往前推，將功勞歸功於她。

「謝謝時雨，我當初真的應該聽妳話的……對不起……」汪雨璇垂下頭，不敢對上秦時雨的視線。

秦時雨沒有說話，只是一個箭步向前緊緊將她擁在懷裡，語氣溫柔地說：「妳人沒事就好，不需要跟我道歉，沒有人知道他居然是個王八蛋。」

秦時雨想起當時汪雨璇一臉幸福的模樣，心中滿是感慨，或許知人知面不知心，就是這個意思吧！

程陽站在一旁，像個局外人般，字字聽得懂，卻句句搞不懂，等兩人情緒稍微平復之後，他才默默舉手發言：「請問一下，為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？」

「因為我覺得你一定會覺得我很瞎然後臭罵我，所以我叫時雨不能告訴你。」汪雨璇說。

「我在妳心裡是這種人？」程陽指著自己，一臉困惑：「那妳說啊！我聽看看到底有多瞎。」

秦時雨抓起程陽的手，要求他發誓：「你先保證不管聽到什麼，都不能講出難聽的話，就算覺得雨璇腦子有病，你也不能罵她。」

「不好意思，秦時雨，我覺得妳這句話也沒禮貌到哪裡。」汪雨璇失笑。

「抱歉。」看見汪雨璇笑，秦時雨心中的大石也終於落下。

＊

汪雨璇有一個祕密，就是在她高冷資優生的人設底下，非常著迷聲音直播。她會花費大把時間和金錢在主播的直播間裡，也許是因為父母都忙於事業的關係，汪雨璇十分依賴所謂的「陪伴文化」。她將零用錢全部拿去購買主播的哄睡服務，而那個將她軟禁的男人，便是她長久以來全心支持的男主播。

「我真的覺得他對我和別人不一樣，到後來他甚至叫我不要送禮物，就連開播和下播歌，都只唱我喜歡的歌曲。」汪雨璇第一次和秦時雨提起時，是這樣介紹的。

「妳喜歡的歌很大眾，搞不好很多人也喜歡。」雖然不想潑冷水，但秦時雨仍是說出心中的想法。

「但是他每天都會無酬哄我睡覺，早上也會打給我，叫我起床上學，這些行為難道不是喜歡嗎？」汪雨璇眼裡閃著粉色光芒。

「我是不懂這些情愛的東西，但我就是覺得他哪裡怪怪的。」

「哪裡怪？」

「他明明在直播間裡販賣雲端男友的人設，卻私下對妳獻殷勤，妳能接受倒也無所謂，但他明知道妳未成年，還一直叫妳去他家，我覺得超級可怕。」秦時雨對於一個三十歲的男人回應十五歲少女的欣賞感到一陣噁心。

「他每天要直播超過十二小時，幾乎沒有時間休息，我又是他的頭號粉絲，讓我去他工作的地方也說得過去吧？」怎知戀愛腦爆發的汪雨璇已深陷其中。

「他要不是戀童癖，就是別有所圖，我勸妳冷靜一點。」秦時雨說。

只可惜當時的汪雨璇正沉溺在「我喜歡的偶像好像也喜歡著我」的劇情中，她並沒有把秦時雨的警告放在心上，甚至還偷偷計畫著要去「參觀」偶像的「工作場所」。

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，自己全心全意支持的男人，會在飲料裡下藥企圖對她行不軌之事，並在事後將她軟禁在家裡。她也嘗試過逃跑，但失敗就換來一陣毒打，最後甚至是將她脫光後綁在床邊，讓她一步也無法離開。

「靠，簡直心理變態。」程陽憤怒地說。

「妳失聯的這段時間我還多次跑去他的直播間問，他每次都說妳可能跑去支持其他主播了，真的是滿口謊言，噁心！」秦時雨附和。

「他怕我在他直播時發出聲音，所以每次開播就會把我綁在客廳的沙發上，我也是因此無意間發現他把我的手機藏在坐墊底下的。」回想起過往的遭遇，汪雨璇還是控制不住地顫抖：「他說我失蹤這麼久都沒人發現，可見爸媽一點都不擔心我，還說離開他之後，這世界再也不會有在乎我的人……」

「這是一種情緒控制。」秦時雨說。

「我曾經跟他說過我的初戀男友不告而別，他說都是因為我不配被愛，只有他能勉強自己留在我身邊。」汪雨璇摸了摸脖子上的心型吊墜，眼淚撲簌簌地落下。「我真的就這麼不值得被好好對待嗎……」

程陽從未見過這般脆弱的汪雨璇，他與秦時雨四目相對，一時之間兩人也不知該做何反應。

「沒事了，他不會再出現了。」秦時雨輕拍汪雨璇的背，柔聲哄著。

「他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對我！」汪雨璇越想越激動，她氣憤地想朝空氣揮拳，卻發現一用力便會扯動傷口，身體與心理的疼痛讓情緒潰堤，她放聲尖叫。

「我做錯了什麼？」下一秒汪雨璇又變成喃喃自語，腦海中浮現出他們過去相識的回憶。那些曾經的理解與溫柔眼神，現在看來卻如此虛假，她的心像被撕裂一般。

「雨璇妳還好嗎？」聽見尖叫聲，汪母衝進房裡，她來到女兒面前，伸手想安撫，卻被汪雨璇狠狠甩開。

「不用妳管，你們根本不在乎我，女兒不在家這麼多天，你們為什麼都沒有報警？」汪雨璇的聲音嘶啞，眼睛因怒火而發紅，她指著母親，手指微微顫抖。「我差點死在外面，而你們卻一點也不關心我！」

汪母緊皺著眉頭，汪雨璇的一番話令她無地自容。一直以來她都不願意為了家庭犧牲自我的成長，在汪雨璇最需要母親的幼兒時期，她忙於博士班的課業，將汪雨璇交給奶奶照顧。汪雨璇的父親亦是如此，他成天埋首於工作之間，給了汪雨璇衣食無憂的生活環境，卻從未真正理解過女兒。

汪雨璇的奶奶過世後，她成了每天最後一個從補習班離開的小孩，缺乏關愛的成長背景造成她迷戀虛幻的網路世界。

「我知道這件事是我活該，但是難道你們就沒有錯嗎？」汪雨璇壓抑在心中已久的委屈在此刻爆發，她指著母親咆哮：「不想愛孩子，不要生很難嗎？生了就要好好照顧做不到嗎？」

汪雨璇的指控字字句句打在汪母心上，再多的懊悔都已於事無補，女兒的眼淚像刀，狠狠劃開她的心臟。不知該如何面對女兒，汪母居然選擇轉身離開，留下哭到喘不過氣的汪雨璇，和不知所措的秦時雨、程陽兩人。

空氣裡安靜地只剩下汪雨璇的啜泣聲，她依靠在秦時雨懷裡，秦時雨則是無力地將頭靠在程陽的肩膀上。他們一同望向落地窗外的景色，夜色朦朧，烏雲遮蓋住大半部的月光，正巧襯托他們此時的心境。

「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我們三個會是好朋友了。」程陽率先打破沉默，他苦笑地說：「因為我們都生長在很奇怪的家庭。」

「你家哪裡怪？你明明就是家庭氛圍最好的人。」汪雨璇抬頭看向他。

「呵呵！我家最怪，之後有機會再慢慢跟妳說吧！」程陽下意識轉過頭想看看秦時雨的反應，沒想到她早已將視線移到自己身上。月光下照映在她的臉龐，微微扯動的嘴角，讓程陽看著有些出神。

「你們今天可以住在我家陪我嗎？我不想跟我爸媽獨處。」汪雨璇開口。

「好啊！」秦時雨立即點頭答應。

「好，我跟我媽說一下。」下一秒程陽緩緩起身，走出門外撥通母親電話。

「妳不用報備嗎？」汪雨璇發問。

秦時雨明白這只是朋友的明知故問，她笑著瞪了汪雨璇一眼，接著說：「打給誰？我爸跟我媽可能都不會接我電話欸！」

曾經，秦時雨因為家庭破碎而自卑，如今她在朋友們的身上看見屬於不同家庭的課題，她不再認為自己的背景是種缺陷。可她依舊搞不明白，為什麼相愛的人們選擇進入婚姻，卻沒能擁有幸福的結局？

愛究竟是什麼？什麼樣的人才配得完整的愛呢？

在秦時雨和程陽的聊天聲陪伴下，歷經千辛萬苦回到家的汪雨璇，終於在床鋪上沉沉睡去。

因為擔心碰到汪雨璇的傷口，兩人索性直接在床邊打地鋪。秦時雨和程陽隻手撐著面對面聊起各自暑假發生的事情，雖然他們幾乎每天都會在睡前抽空聊天，但兩人依舊有著聊不完的話題。

「日本是不是真的很漂亮？」程陽問。

秦時雨拿出手機，開始向程陽展示她的「攝影作品」。

程陽滿懷期待地接過手機，怎知道不看還好，一看就完全停不下來，他滑動螢幕的手甚至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。

「不好意思，請問你是在笑嗎？」秦時雨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，不敢奢望得到誇獎，但也沒想過居然會被嘲笑。

程陽摀住嘴，清了清喉嚨，故作鎮定地說：「妳拿這麼好的手機，還能每張照片都這麼模糊，也算是很有自己的風格。」

「白目喔！」秦時雨抓住程陽的手腕用力搶過手機，還來不及反應，一個不小心程陽就撞上她的額頭，她發出巨大的叫聲。

「嗯？」睡夢中的汪雨璇聽見聲響，她困惑地輕哼幾聲。

「噓！」深怕吵醒好不容易睡著的汪雨璇，程陽忍著撞擊的疼痛，一手摀住秦時雨的嘴巴，一手將她擁進自己懷裡。

秦時雨零距離地貼在程陽胸前，因為緊張而心跳加速，就連呼吸也變得急促。

快速拉下程陽摀住自己嘴巴的手，秦時雨努力平復呼吸，卻發現程陽居然和自己一樣，心跳撲通撲通的，感覺下一秒就要從嗓子裡跳出來了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程陽才緩緩鬆開環住她肩膀的手、秦時雨微微移動，讓兩人保持適當距離，他們尷尬地相視一笑。

「偷吃我豆腐。」秦時雨率先打破沉默，她開玩笑地說。

「不是……我……嗯……」程陽慌了，他快速坐起身，猛搔頭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，索性決定直接道歉：「對不起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，請妳原諒我。」

「開玩笑的啦！我知道你沒有別的意思。」秦時雨笑著拉拉程陽的手腕，用眼神示意他快躺下。

「真的對不起。」程陽聽話地躺回秦時雨身旁，這次他還特地將兩人中間留出一段空隙。

秦時雨見狀再度失笑，她拍了拍程陽的肩頭，用氣音說道：「睡過來啦！我發誓不會告你性騷擾。」

「真的嗎？」程陽認真地問。

「老天，你不會是真的把我的垃圾話當真吧？」秦時雨看著程陽一臉想確認真實性的模樣，實在不敢相信有這麼單純的人。

「妳家這麼有錢，感覺想告我輕而易舉。」程陽依舊在自己行為可能已經觸法的恐懼之中。

「神經病，我怎麼可能會在意啦！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欸！」

「最好的朋友？」程陽微微皺起眉頭，重複她的話。

「對啊！不然呢？」秦時雨不明白程陽為什麼看上去有些困惑，思索片刻，她喔了一聲，恍然大悟地回覆：「你跟雨璇都是我最好的朋友，這個『最』不是單數啦！但只屬於你們兩個沒有錯。」

「嗯，我們快睡吧！時間也不早了。」程陽淺淺一笑，撥亂秦時雨額前的髮絲。

「嗯，晚安，程陽。」閉上眼睛前，秦時雨又朝程陽露出燦爛地笑容：「好神奇喔！以前每天都是用手機跟你說晚安，今天還是我第一次當面跟你說晚安。」

「是啊！」程陽下意識拿起被子輕輕蓋住秦時雨的臉，柔聲說：「快點睡，晚安。」

秦時雨在被子底下輕笑幾聲，接著便轉過身背對程陽，緩緩進入夢鄉。

夜色籠罩著房間，窗外的樹影在月光下輕輕搖曳，彷彿在低語著什麼。

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青草香，偶爾傳來的風聲讓人感到一絲涼意。程陽躺在地上，側耳聆聽著秦時雨平穩的呼吸聲，心中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悸動，腦中反覆思考著自己為什麼會因為她那句「最好的朋友」而感到心塞。他動也不敢動，害怕吵醒沉睡中的她。

「最好的朋友……」程陽反覆咀嚼著這五個字，一股陌生的情感在心底湧動。

從什麼時候開始，他不再滿足於只是朋友的身分？是她無意間的一個微笑，還是那些兩人無數個交心的夜晚？

程陽的心跳越來越快，他知道，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友情了。

他心動了，在這認識她的第二個夏天。

「我喜歡上妳了，我最好的朋友。」

心動，是瞬間的震撼，也是陽光緩緩穿透雲間，溫暖地照進內心的過程，是許多畫面拼湊成的美好。我們都會因為喜歡上一個人，而擁有了前所未有的力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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